陆明明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一定要尊重老板,可脑海中总忍不住浮现出另一件念头:还有一年,这位老板也要另谋高就了。
少女赶紧强行打断脑海里越跑越偏的思绪,只是傻站在原地实在难熬,百无聊赖的陆明明还是忍不住任由生活中所有开心不开心的事,像跑马灯一样在脑海里轮番上演,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正借着宽大的裙摆遮掩,悄悄活动着早已酸胀的小腿,忽然瞥见床上躺着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陆明明连忙屏气凝神,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的鞋尖,生怕引起他的注意。直到朱祁钰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旁边的宫女才轻轻捅了捅她,示意其该去铺床了。
她不情不愿地蹭过去,心中叫苦连天,咂舌道:当皇帝果然气派,连被子都足足有九床,睡得过来吗?不过少女心态向来乐观,很快便沉浸在自己精湛的叠被技术中无法自拔,丝毫没察觉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影。
“差点以为你能当个凤凰,结果就这么不思进取吗?”
莫名其妙的质问惊得陆明明手中的动作一顿,她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声音的主人是谁。
陆明明是个宫女,为了被子也怒了!忍不住呛声道:“这是艺术好吗?艺术!”
她忍不住为自己的手艺据理力争。却引来身后人一声轻笑。陆明明回身定睛一看,原来是大公公王诚。
他绕过少女,手指抚过少女叠得方方正正的被子,“手艺不错,但总把心思耗在这方寸之间,反倒浪费了你的灵气,赏你去暖阁开开眼界。”
陆明明虽满心不服,却也不敢再顶嘴,只能乖乖提着茶壶来到暖阁。
到了暖阁外,陆明明驻足听见里面的人正在议事,于是思忖着等到合适的时机再进去倒水。
只听一道低沉有力的男声自室内传来,即使隔着门板也可以一清二楚,“陛下,贼人蒙能集结三万余人,连续攻破龙里、新化等城,自立为蒙王。此贼实在太过嚣张!还请陛下速速派兵平乱!”
朱祁钰单手支着太阳穴,神色凝重道:“广通王被废后,其同党蒙能逃入湖广,短时间內煽动三万苗民共同作乱,完全不将我大明放在眼里,确实该好好收拾了……诸位爱卿可有良将推荐?”
良久的沉默后,一道带着淡淡江浙口音,令人如沐春风的声音自门内响起,“陛下,南和伯方瑛长期领兵在西南作战,熟悉地形,若能启用,想必很快便能平叛。”
先前那粗犷的男子立即出言反驳,“于大人,今岁贵州巡抚蒋琳奏请派方瑛作战的折子已被驳回。如今南和伯方瑛与武清伯石亨一同总督京营军务,京营关系京师安危,朝廷需方瑛留京拱卫,怎么可轻易调离?”
于大人?陆明明瞬间联想到了一个人,不过她不敢擅自断定,还是支棱着耳朵继续听。
另有一道稍显尖细的嗓音随之附和:“方瑛若离京,谁来镇守京师?瓦剌旧患未除,京师才是重中之重!保定伯梁珤亦与西南叛匪作过战,经验丰富,并非只有方瑛可担此任。”
“瓦剌部也先早在败逃途中被巴郭所杀,如今的瓦剌已是一盘散沙。相反,南和伯长期在西南镇压苗寇,才是平叛的最优人选。”于大人依旧坚持己见。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朱祁钰终于不耐烦地咳嗽一声,打断众人,“朕已有决断,三日后,命方瑛出征,京中职务暂且保留,若平叛有功,另行嘉奖。”
既然皇帝已经拍了板,那这件事便是这么定下了,众臣交口称是。陆明明见机准备进去,一摸壶身,发现在等的这段时间里,水都凉了,于是又转身回去换了一壶热水。
待她返回时,暖阁内已安静下来。陆明明小心翼翼地从侧门探头张望,见众人大多散去,只剩朱祁钰和一名中年美髯公,两鬓稍染星霜,想来此人就是于谦于大人了。
朱祁钰微微偏头,单手撑着太阳穴,显然正为了什么事头疼不已。他用余光瞥见鬼鬼祟祟的陆明明,深深叹了口气,问道:“你来做甚?”
陆明明垂眸睑目,举起手中茶壶向二人示意,神色怯生生道:“奴婢奉王公公之命,来给您和诸位大人添茶。”
“人都走干净了,你才来。”朱祁钰哭笑不得,“进来吧。”
朱祁钰指着正在为其添水的少女,向于谦介绍道,“这便是先前侍奉沂王的宫女,因一些缘故被上圣皇太后调离沂王别院,如今在乾清宫当值。”
陆明明见气氛至此,不打个招呼实在不妥,于是恭恭敬敬对于谦福了一礼,“奴婢见过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