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压低声音,略显刻意地吓唬万贞儿,“以后还可能子嗣艰难呢!”
陆明明联想历史,试图用印象中万贞儿最重视的子嗣来引起对方重视,可后者却不为所动,只手执蒲扇,熟练地拂开炉灰,重新引燃炉火。
“咱们做宫女的,哪里敢妄想这些东西。乐天的诗是怎么写的来着,‘上阳人,红颜暗老白发新’,我前几天刚读过,他的诗描写最真。我进宫来就没想着能再出去,从四岁入宫至今,一晃竟也过了二十一年。”
“如今只希望能多攒下些银钱,好能替我给爹娘添件入冬的棉衣。”万贞儿垂眸凝望着炉中渐渐复燃的火苗,眸光怅惘。
陆明明平生最见不得人委屈,忙上前轻轻拍她的手背,缓声安抚,“再熬两年好日子就来了!你看历史上也不是没有歌女封后的例子,说不定……”
话未说完,万贞儿突然丢下扇子就来捂陆明明的嘴,却忘了手上沾着炉灰,抹了少女半脸的黑印,活像个花脸猫。
“这种浑话我就当没有听过!咱们安分陪着殿下就够了。”
万贞儿嘴上虽然这么说着斥责的话,可她眼底的激荡却久久未能平息,强作出镇定的模样,“我不要你在这里了,你先回去吧。”
陆明明瘪了瘪嘴,临出门,她按在门框上,半转身对着万贞儿的背影,一字一句认真道:“不管你内心是怎么想的,反正我觉得我肯定早晚都能出去!”
关门,陆明明倚着门板,胡乱地用袖子蹭了蹭沾着炉灰的脸,忽又意识到自己还得手洗衣服,心中满是懊悔,只能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
栾珝已经化回人形,端着精美的青瓷碗安静地坐在炕沿,望着陆明明,侧编发温顺地自颈侧垂下,发尾微微打着卷儿,添了几分说不出的韵味。
“尝尝?”
他将碗往前递了递,唇畔挂着一丝浅笑。
陆明明闻言,眼前一亮,几步跨过挨着栾珝坐下,看着蛋花在琥珀色的汤汁里漾着旋儿,忽然觉得幸福竟是如此简单。她深深吸了一口甜香的气息,沿着碗边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不过她喝得并不专心,余光总是忍不住往栾珝身上瞟。
栾珝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一直等到陆明明喝完最后一口,才笑着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
陆明明轻呼一声,三两下拆开来看——果然是串糖葫芦,火红的山楂裹着淡黄色糖衣,一口咬下去甜蜜里带着一点点微甘的酸涩,酥脆和绵软一起交织出奇妙的口感,陆明明不禁想到了那个馒头和苹果的故事,诚不我欺!
“谢谢栾珝,你最好了!”
陆明明双眼亮晶晶的,恨不能扑上去好好抱一抱救胃恩人,可到底是忍住了,她矜持地吃完一整根糖葫芦后,端着汤锅小跑着出了门。
刚一进屋,万贞儿看清楚陆明明手中端着汤锅,惊诧地问道:“这东西从哪里来的?”
陆明明没料到万贞儿竟会是这个反应,又怕自己露馅,直央求道:“好姐姐,你别问了!快趁热喝吧!”
可熟料万贞儿依旧谨慎地用银针验过毒后,盛出满满一大碗蛋花,先捧到朱见深面前。
朱小胖子脸上的笑容根本掩盖不住,开心地用大勺舀起便往小嘴里塞。尚食局虽然从不短了他的吃食,可像这样的小零食是一概没有的,所以对于他来说,不管这汤是从哪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先喝了再说。
陆明明急得直跺脚,压低声音叫着。
“我特意为你求来的!”
万贞儿却双手捂住小腹,温柔地望着吃得两腮鼓鼓的朱见深。
“我不打紧,可是殿下在这里受苦了,需要多补补。”
“他都那么胖了,哪里受苦了?”陆明明脱口而出。
“陆明明!”万贞儿神色骤变,眼神警告。
陆明明见万贞儿有些生气了,自知失言,赶紧将剩下的汤全部盛出,递给万贞儿,“对不起,我是看你身体不舒服,所以有些着急了,既然殿下已经尝过了,那这些你喝了总可以吧,凉了就不管用了。”
万贞儿盯着少女端着的琥珀色的甜汤,不由得微微愣了愣神,还是旁边的朱见深抻着脖子,咽下了最后一口甜汤,一本正经地板着小脸,吩咐道:“本王已经喝饱了,剩下这碗汤就由你替本王喝了吧。”
万贞儿忙揩了揩微湿的眼角,将汤又匀了一半给朱见深,这才端起剩下的半碗,小口抿着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