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你揣摩了吗?”
她怒目圆睁瞪着顾念,可偏偏眼睛里面蓄了眼泪。
看破表面这层薄薄的怒气,她的眼底是深深的悲怆。
顾念神色一怔,而后软下声音,问她道:“你不让我投你,你是想死吗?”
离忧脱口而出:“我不会死。”
顾念看着她,说道:“只有胆小鬼才会想死。”
“我什么时候说我想死了?”离忧下意识反驳道。
在话说出口的一瞬间,离忧猛然想起自己被顾念带人堵住的时候,她说了一句“那你们弄死我好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他该不会是把这句话当真了吧?
思绪被扯远了瞬间。
顾念又说道:“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错,为什么总要把责任揽在自己头上不肯原谅自己?”
离忧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这不像他这种混混能说出来的话。
况且他似乎误会了什么,他是不是以为离忧不让他投票是因为自己想死。
其实从自己出现在往生之门的一瞬,她就知道自己死不掉。
毕竟这里的判决标准就是她自己。
换而言之,从她出现在往生之门的这一瞬,死局便已经形成了。
多年前,她的出生导致了妈妈的死亡,而今天又因为自己出现在往生之门而导致妈妈不能走向新生。
她当然怒不可遏,这压根就是黑白无常在戏耍她!
先是诱导她逐渐发现往生之门里的判决标准,而后又让她变成被判决的一员。
历史重演,妈妈又要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
用失去往生作为代价来换取她的往生。
这一瞬,她无比希望自己没有参透往生之门的判决原则。
她无比希望自己的猜想是错误的。
即便如此,她也无法做到坐视不理,哪怕希望渺茫也要尽力一试。
说不定就会有转机呢?
说不定大家都弃权,就能判定两人都往生呢?
然后当她抬头对上黑白无常的眼神时,这一切的念想都如天边的浮云一样消散了。她只能放弃无谓的抵抗。
黑白无常在向她传递一个信息——
你参透了这里的判决原则,后悔吗?
后悔吗?当然了。
离忧泄气了。
她的表情逐渐平静,不再像之前一样浑身是刺张牙舞爪。
顾念道:“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离忧问道:“你要说什么?”
“你要有被原谅的勇气。”
离忧抬头,惊愕地看着他。
他的表情是出了奇的认真。
他总是能轻易看穿她。
在教室时,他用原生家庭刺激她,是因为他知道这是她的弱点。
他也能看出她凌厉果敢外表下习惯逃避的心。
他知道她勇敢,忠义,明辨是非,敢于发声,亦能死守内心的原则。
她和那些反复无常的墙头草不同,她桀骜的外表下是规矩谨慎的内核。
谨慎到他一眼就能看穿她在想什么。
他能看出她对于亲人的逝世耿耿于怀,他知道她的责任心作祟,把一切都归咎在自己身上。
他知道她一直以来都在以消极被动的姿态接受生活中的苦难,她用这样的方式赎罪,只有这样,她才能确切地知道自己还活着。
他甚至都能猜出她的逃避心理驱使她一次次产生一了百了的念头。
他是什么时候看透她的?
又或者说,他是什么时候注意到她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
离忧永远不会知道,某次她课间补觉,梦到深处轻轻唤了句“妈妈”,恰好被路过的顾念听到了,他诧异低头,却看见睡梦中的离忧眼角淌着泪。
他冷漠傲慢,很少共情他人,所以他只知道她的妈妈让她痛苦,但他并不能感受这种痛苦。
可自那以后,他却时常想起她眼角的那一滴泪,和那一句呢喃。每每想起,他就会下意识在人群里寻找她的身影。
他好奇,一双睡着了都会流泪的眼睛,看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呢?
可是她似乎从来没有注意过他。
恼羞成怒之下,他用一种很幼稚的行为引起了她的注意,也终于在那天的教室和她争论的时候,看清了她的眼睛。
意外的是,她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是平静的,平静地像一滩死水,平静到有些震撼。
这样一双平静的眼眸,也会在提及妈妈的时候变得猩红倔强,强忍着眼泪。
再想到自己之前对她说的那些难听的话,他胸口变得堵塞起来,一口气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她当时会有多难过?
他这样想着,心口也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要给自己强加这么多烦恼。
明明她可以活的无忧无虑,可以不用在梦里啜泣,可她还是把家人的死加诸在自己身上,苦苦自我折磨。
在魏婉的案子里,她明明可以一言不发,明明可以放任所有人都死在这件案子里,可她还是选择据理力争。
她分明是想死的,但她又不想拖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