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替她答:“苏总对凝的画青睐有加,当然知道你了。”
苏雨扬没说什么,只是看着简宁,简宁懵过来了,“你就是Rains吗?”
“嗯。”
“啊……”简宁不太会抛砖引玉引入话题,迟疑着。
她讲话时会盯着对方的眼睛,而苏雨扬也看着她。
迟疑的间隙中,这份对视就有点儿尴尬了。
江澈再次替她解围,“宁宁找苏总是有什么事吗?”
“……”直接说好像不太好,吧?
简宁心一横,直言:“结款日可以提前到今天吗?”
江澈完全没想到是这种事,更没想到简宁直接就问了出来……虽然好像也不意外她会这么说。
总之她再次没反应过来。
苏雨扬倒是干脆利落答:“可以。”
还点了一下头。
意外的顺利,简宁就没话说了,半天憋出一句:“谢谢。”
而后看向江澈,疯狂使眼色。
——请说话,我没话说了。
江澈回过神,“那稍后我跟贵方对接一下?”
“好。”
江澈正准备说点儿场面话结束语,苏雨扬却继续说下去了。
她看着简宁问:“简小姐是有什么难处吗?”
语气和表情都规规矩矩……因为都没什么起伏。
和其他那些人不一样,简宁没感觉到威胁和烦躁感。
她摇头。
有也跟其他人没关系。
苏雨扬安静看着她。
她也安静地看回去,三秒后反应过来,赶忙加了一句:“谢谢关心。”
“……”江澈内心十分复杂。
简宁眼见着她不说话,只能自己上阵。
“没有别的事了。”
听着像是赶客。江澈内心更复杂了。
一边复杂,一边提起笑容对苏雨扬道:“秋夜原作就在楼下的储存室,稍后我派人提前送过去。”
苏雨扬点头。
简宁跟着点头,同时道:“打扰了。”
“不会。”苏雨扬的话音迟疑了短暂一瞬,“……可以请你讲解一下吗?”
嗯?简宁微微提起眉梢,有点儿意外。
她原本想象不出来这样的人为什么要买画。
这样的人——冷漠的商人。
苏雨扬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四平八稳,可以说沉稳,也可以认为是认真。
“我很喜欢你的画。”
她的瞳色不像简宁那么深,甚至可以说偏浅了。
意外逐渐演变为惊诧,以及别的一些……平淡的感觉。
简宁说不清楚,但只觉得这一瞬间的心绪纠缠而复杂,宛若无数色彩凝结在一起。
最后混合成深沉的蓝,抹平了她心中些许的急躁。
而后流入无数个秋夜中,同样深沉、同样幽邃的夜幕与天际。
关于「秋夜」的记忆与感触随之复苏。
“……好。”她答应了。
现在,她觉得自己以貌(感知)取人了。
也许就是有喜欢画的商人呢?
其实她很少跟人讲解自己的画。
感受就好了,何须讲解呢?这个词也未免太过失趣、多余。
但她也很久没有沉入画的世界了。
所以不管这位商人是真的喜欢,还是假的喜欢,她现在都很乐意展开曾经的画卷,哪怕是以“讲解”之名。
进到储藏室,仰头看着面前巨大篇幅的画作,她眨眨眼,抿去繁杂的思绪与感受,缓慢开口。
“那段时间是初秋,云州的夏末多雨,连绵不绝的水珠几乎贯穿了整段蝉鸣。”
“上午总是天晴,天很蓝、云也很白,像是画出来的假的,晚上总是有雨,看不到天空,被绵密的细针挡住了。”
“入秋之后雨停了,雷啊、水洼啊、滴答滴答的声音啊,全都消失了。云开始铺满整个天空,到处都是浑浊的、真实的白色,星星、月亮也终于露面。”
终于讲到了秋夜,简宁却不再开口,安静地仰头看着它,看着「秋夜」。
江澈从没听简宁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也是现在才发现,简宁其实很会讲话。
她一时间忘记去关注苏雨扬,盯着简宁的侧脸,有些失神。
但她总归是还留着一点神经的,回神后却发现苏雨扬也在看简宁。
她愣了一下。
“为什么画里没有星星月亮?”苏雨扬重新看向画,发问。
她没有失神,还在用“理智”去向简宁发问。
莫名的,江澈松了一口气。
简宁也回神,她解释不出来,只是沉吟。
半晌才回答:“因为是秋夜……吧。”
她确实解释不出来。
她不擅讲解。
要怎么才能用清晰的话语,去给一幅画定论呢?她想不出这样的话。
苏雨扬注视片刻,没有再追问、为难她,转头看着她说:“是秋夜。”
简宁就也把视线从眼前的画上收回,偏头与她对视。
浅色的眼睛,以及里面的自己。
她盯着这双漂亮的眼,将眼型、瞳孔、眼球内的不同线条一同纳入视野。
还莫名其妙说了一句:“很漂亮。”
纤长浓密,但并不卷曲的睫毛上扬,眼皮也随之上挑。
细微的动作是在疑惑。
她猛地回神,补充:“秋夜,很漂亮的。”
睫毛落回去,苏雨扬嗯了一声。
简宁也偏头回去,继续看画。
“大概……就是这样吧,我不太会讲解。”
“讲得很好。”苏雨扬说:“和你的画一样,很有价值。”
价值啊。
简宁对这个词汇感到迷茫。
所以她问:“你看到那篇报道了吗?”
“嗯?”
“说我找人代作。”
“听过。”
“……”
之前一直插不进话的江澈闻此,心里一个咯噔。
她现在也不好插话,只能祈祷这位“不讲情、只谈事”的苏总讲点儿情。
“和画没有关系。”
如果深究,其实这段回答只是遵循逻辑得来的。
“舆论是一种手段,目的和真相没有关系。”
但在此刻偏偏显得极为动听。
简宁缓慢呼气,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屏住了呼吸。
“是啊。”她叹气。
明明与画无关,但它们的“价值”的确发生了变化,在商人眼中。
她没有说出这段话。
这种话不适合说,她也没有说出去的习惯。
“苏……苏总,谢谢。”她对苏雨扬说:“昨天上午是我冒犯了。”
苏雨扬答:“没事,是我打扰了。”
眼前的商人意外的清醒,冬天的人带来了春天的暖。
直到离开白夜,简宁的心情还依然很复杂。
总之,欠的债能还上了。
虽然这完全是意外之喜,但她其实并没有多开心。
去书店又待了一会儿,出去吃午饭时汇款就到了。
五百万划出去,还有五百万。
她先将五万还给江澈,又把五万转到自己常用的账号上,最后捏着那张卡,联系了徐之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