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伟大的朱利安,坎布鲁中最高贵的一束矢车菊,他一句话同时吓到两个人。
老实讲,朱利安所说的正是外虫眼中我的现状……嗯,抱歉,受控于胡思乱想,我忘记了解释一点前因后果。
这是我的失误,所幸现在弥补也算不上晚。
出于一点可以理解的脸面问题,作为高等种的老梅里森诺并没有成为星际大众茶余饭后谈资的雅兴。他确实纵容了有关“雄虫现身战场中央,护卫雌惨死”的新闻出现在编辑的办公屏幕上,但在它们真正登报前,他又让它们“消隐无踪”了。
他认为这是一种安全而隐蔽的信息传递方式。因为这样可以让这种引虫遐思的关键信息准确地被有能力获取的潜在重生者接收,又不至于成为小报刊物上的笑料。
所以,在大众眼中,辛德在蔓缇斯独守空闺;在自以为知情的虫眼中,辛德不仅折了护卫雌,还深度卷入了实战演习。
有没有发现什么华点?是的,在这个环节中,我发现了相当有趣的事情——老梅里森诺熟稔地使用了多尔们的渠道,也就是说,多尔本来就是他权利下的又一条狗
所以,恐怕在小梅里森诺自忖重生先机时,家犬被儿子当野狗临时征用后,老梅里森诺就已经察觉到了异常了。
跳过感叹或嘲笑小梅里森诺的环节,反正那除了证明儿子玩不过老子外,也就只能说明彼时的我想法同样愚不可及。我没什么时间五十步笑百步,到目前为止,朱利安是被这条消息钓上来的第一条鱼。
我透过屏幕观察朱利安,民用全息成像的精度被限制,但日常通讯的精度颇高,成像清晰到与面对面谈话无二差别的地步。看看朱利安那皱起的眉头和紧闭的嘴巴,他一副沉不住气的样子,我觉得他这姿态不似作伪。
朱利安最多是被利用的传声筒,不可能是老梅里森诺想找的潜在敌手。
不过,不论朱利安清白与否,我都不能理解他这样激动的原因。
确实,我知道,我的处境看上去很糟糕,实际上更糟糕;但是,让我直白点讲:我们的关系有好到这个份上吗?
我们有着相似的兴趣爱好,会聊上一二句,会拜托对方一点小忙。还在软叶星时,我们偶尔会聚在一起欣赏收藏品和一些已经失去杀伤力的制式武器……可这份交情也就到此为止了,恕我无法理解他的好心,我并不觉得这么塑料的友谊值得他为我焦虑至此。
反正我也知道他们是如何评价我、审视我的。
充分全面地进行思考,他这样做的原因只可能有两个:他是个滥好虫,或者另有所图。
呵,我确实很想当个好人,满心真善美,眼睛里看不到丑陋和罪恶;但亲眼见过朱利安虐玩奴隶的场景后,我实在很难把朱利安和“滥好虫”这个词联系在一起。讲真的,那有点……荒谬。
固然,人有多面性,雄虫亦然,中低等雌虫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是同一级别的生物。可就算他真的对我善心大发好了,我也没有资本去试错这份善意的真伪与否。
“所以?”我眨了眨眼睛,“如果你是来嘲笑我的,就请到此为止吧。”
朱利安不擅长控制情绪,我要让他更激动一些。
我要看到他最真实的意图。
像被扇了一巴掌似的,朱利安白皙的脸蛋瞬间涨得通红。
“你怎么能这么想?!”朱利安可能拍了一下桌子,也可能碰到了什么,因为我听到他的护卫雌惊慌询问的声音,但朱利安没有管他。朱利安盯着我,怒火中烧:“你这是在羞辱我!”
如我所愿,朱利安的情绪激动起来,可他又表现得有些过于真切了。
我有过什么让他产生错觉的暗示或明示吗?那种会让他以为我们真的是好朋友的那种?
“我凭什么不把这当成你的羞辱?”思考着,我换了种话术,“我们有着相同的小众爱好,我以为你知道,我以为就算别的家伙不知道你也会知道——就算是你,我也不会随随便便把我最喜欢的那几样藏品分享给你——”
“可我的护卫雌就这么毫无价值地死了,就这么未经我的许可地死了……那是我的东西,你以为我是迟钝到那帮大脑退化的下等螯兽的地步,才会意识不到自己的处境吗?”
朱利安和我不一样,他不会理解我对德伦沃斯的依赖,但同为雄虫,他却绝对能理解高等种对私有品的占有//欲。
不论人类,还是虫子,我们的本质都是动物。
我闭上眼,深呼吸。
朱利安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我睁开眼。
朱利安面上的愤怒退潮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抿了抿唇,视线飘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卡壳了一下。
随便什么神都好,这家伙不会在发自内心地担心我吧?
难道我这一昏迷,星际online又更新了几个大版本?我怎么觉得自己跟不上时代了?
我扯了扯嘴角,这一拳打到棉花里,几次构思失败的挫败感与疲劳感一起涌上来,我突然什么都不想做了。
我是真的该好好休息一下,而不是继续在这里当和空气斗智斗勇的神经病了。
逃避的想法来得如此正当,可我还是得应付完这一个让我觉得头大的朱利安。
我继续说:“如果你只是为了说这些我早就知道的事情,那我们就没有必要继续说下去了。”
“我……”
朱利安咬了咬嘴唇,我叹了口气。
好吧,他确实另有建议。
我摇了摇头,比了个“嘘”的手势,要朱利安暂时仍保持安静。
“我想你接下来要对我说的话……会更加隐私一些?”
朱利安堪称乖巧地点了点头
我转头看向浑身上下都写满站立难安的穆庆:“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穆庆便忙不迭地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