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伦沃斯不只是为了陪我演戏才在这个时候进来。
过去几天里,德伦沃斯曾多次试图将“未来”完整地告诉我,但那段回忆似乎be得太过惨烈,以至于德伦沃斯总讲到一半,就全身打寒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对以死亡为结局的未来缺乏好奇心,但也无法忽视他的执着与他的压力。所以,我们还在尝试窥探未来。
为便利行文,我姑且把那个他和小梅里森诺都经历并记得,却只有我一无所知的前世称为一周目,并以“辛德”指代一周目的“我”。
一周目的时候小梅里森诺还不是雌同恋(呵),虽然他对辛德表露过不屑,但所作所为也没有现在这样出格。他沿着梅里森诺家族为他决定的道路前进,辛德只作为一个不够优秀的意外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而除了一开始闹得沸沸扬扬的热恋风波,再就是不可救药地痴迷小梅里森诺并随同他离开软叶星,住进第三军团总部驻扎的高等军事星蔓缇斯星,辛德也没有再惹出任何新闻,安静如同死物一般地生活着。
依照德伦沃斯的描述,我可以确认辛德婚后只是将软叶星的生活状态挪到了蔓缇斯星,定期任务中多出了“同小梅里森诺交//配”“为小梅里森诺进行精神安抚”这两项主线任务,其他丝毫没有改变,继续当家里蹲宠物。
嗯,还有辛德与小梅里森诺婚后三个月左右,小梅里森诺顺利得到了一枚受//精卵。通常来说,受//精卵会在雌虫的孕腔中发育三个月,等到卵鞘形成后取出。鉴定完性别后,雄虫卵送至软叶星,雌虫卵安排到每颗星球的育卵室,再经过两到四个月完成最终孵化,再返还给其亲属。
所以,七个月后,辛德的第一只虫崽在蔓缇斯星孵化,名字是舒尔茨。
德伦沃斯提到这点时,兴致不高。
可以理解。
我也不是很想听辛德和小梅里森诺的婚育史。又不是在写病历,听这玩意儿一点用都没有。
我打断他:“那辛德死在什么时候?”
别误会,我没有这种玩弄虫心的恶趣味。这是德伦沃斯要求的“脱敏”。
以我浅薄到略等于无的心理健康知识,我很不赞同这种做法,但他一再要求,憎恶自己的软弱到乞求鞭刑的地步。我也没有那么灵活的舌头去劝说他放弃这个念头,更想不出有效的方法。我所能做的也只有配合。
效果很好,德伦沃斯紧咬牙关,身体颤抖,兴致不高的原因变成了痛苦与悔恨。
“放松,放松。”我说,“你可以听到我的声音,德伦沃斯,呼气,吸气,呼气,吸气……”
我握住他的手,我们的皮肤贴合,同族的蓝血在身体里流淌。
你还可以碰到我,我也是活着的。
这句话我没有说,也没必要说,言语有时候是多余的。
德伦沃斯紧紧地攥住我的手,发凉的指尖收紧,又在我皱眉前松开。
“五年后。”
一番挣扎,德伦沃斯大口喘息,他终于顺利地说出口,也打开了上锁的话匣。
在不远的未来,将会有一位独一无二的阁下——殿下被第四军团寻回。他有着罕见的黑发黑眼,身体强度可以比肩高等种亚雌,基因等级达到S级,仅凭声音就能让高等种雌虫受到安抚。
他还有一个古怪的名字:穆庆。
彼时为S级雄虫的出现而欢呼雀跃的虫族没有预料到这位殿下会掀起一场可怕的浪潮,近乎以一己之力自上而下地摧毁他们引以为傲的秩序。
五年的风平浪静,十天的血海翻涌。第四高等军团的叛变拉开血腥十日政//变的序幕,半数中等种附属军团倒戈,超过二十颗高等星在歼星武器下化为齑粉,五十余个高等种家族彻底变为历史,数不胜数的废弃军械与虫尸成为太空垃圾,又在被引爆的恒星所散发的璀璨到极致的夺目光辉中湮灭。
人类概念中,一支军队的伤亡率如果达到30%,它就会成建制地崩溃;在虫族,这个比例可以提高到60%。而血腥十日落幕时,第四军团以高达80%、近乎族灭的伤亡率为代价脱出联邦。没有哪个高等军团能在这场浩劫中置身事外:第一军团的驻军星与预备星被强行引爆,第二军团卷入恒星塌陷的黑洞,第三军团在软叶星所在的星系丢下一半的尸体,第五、第六和第八军团百年宿怨一夕爆发,三个军团将两个星系变成史无前例的混乱战场;而首当其冲的蝶种第七军团与蛛种第九军团,更是在第四军团的冲击下损失殆尽。*
高等种从历史中吸取教训,他们惯以恐惧威慑中低等种,又以雄虫及其象征的基因等级提升为希望,让他们眼中的低等生物不至于走投无路、筹谋造反。但十日混战结束后,军团高等种的实力前所未有地被削弱,全面战争以对内形态第一次出现在虫族的历史中,高等种的权威再也无法象征一切,其以“恐惧”与“繁//殖”两个核心要素构建的权力体系彻底崩溃,野兽出笼,中低等星先后失控,向高等种亮出獠牙。
没有纲领,没有目标,没有约束,这不是起//义也不是革//命,或许有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风流意气,但失控在第一只军雌不受控制地虫化时就已经开始,并且不可挽回。虫族还没有学会把大义当作借口,宣泄暴力与争夺权力就是他们的直接目的,至此,宇宙之癌在联邦迅速转移,遍地开花。
而后,在小梅里森诺与他的直属部队驰援接应软叶星流亡队伍时,驻守总部的大梅里森诺遭暗杀身亡,蔓缇斯星驻军随即哗变。彼时的辛德作为蔓缇斯星上等级最高的雄虫,不仅有精//种的价值,还是小梅里森诺最有价值的收藏之一,是最好的战利品。
一同被擒住的德伦沃斯没有被囚//禁,也没有被关进审讯室。几乎被扒掉一层皮后,他被打上一打治疗剂,和大梅里森诺的头颅以及辛德的左眼一起被扔上飞行器。他们要他找到小梅里森诺,并说服他带领第三军团残部叛出联邦。
而作为反叛的诚意,也作为妥协的象征,小梅里森诺必须孤身返回蔓缇斯星。
听到这的时候,我眼皮一跳,左眼幻痛。
尽管德伦沃斯没有详细说明辛德的遭遇,但成王败寇,虫族又没有善待俘虏的传统,我已经或多或少猜到了辛德会遇到什么。
“他回去了。”我说。
不明智的决定。我冷漠地想,与其受制于虫,不如破而后立。杀了德伦沃斯,宣称家人尽皆被叛军杀死,痛哭流涕以成哀兵——抱歉,串台了,虫族不太在乎这点名头。在彼时虫族思想开始觉醒的时候,小梅里森诺一旦表现得悲痛软弱,说不定立刻就会被手下篡权。
所以,那种时候小梅里森诺最好的选择该是舍弃雄虫和虫崽。有软叶星的流亡队伍在,不缺雄虫,他可以有更多的后代。
看来辛德和小梅里森诺间存在一点感情——不,或许是为了舒尔茨。
“他回去了……也回来了……”德伦沃斯断断续续地说,“可他,他只带回了您的……”
细密的发丝被冷汗黏在额头上,德伦沃斯有如受伤的野兽。失去彼时小梅里森诺一门之隔的威胁感,又完整地回忆了那段痛苦至极的回忆,德伦沃斯痛苦得无法自抑,他抓住我的手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我的手指被温热的液体打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