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梅里森诺做出反应前,先吸引我注意力的是一声响亮到绝对无法忽视的相机音效。我的反应比小梅里森诺来得更慢,我们两个一前一后地循声望过去,视线的共同落脚点是一名不知所措的店员,而他的光脑正在发出算得上刺眼的蓝光。
按照虫族的法律,使用光脑的摄像功能时不仅不允许静音,甚至还会有明显到喧宾夺主的光效。这一切都是为了避免雄虫的肖像权和隐私权受到侵犯。
当然,这一切成立的前提是,用于拍摄的光脑完全合法。
想到刚才在暗网上看到的东西,我一点也不觉得这条法律多此一举。
不过在被偷拍的恼火冒出来前,我先一步感知到的,是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在公共场合做出了这种无下限行为的羞耻感。
为了恶心小梅里森诺不需要把我的自尊心也一起埋葬啊……这家店铺有现场的地洞供我躲进去吗?
小梅里森诺比我反应得更快,他松开我的肩膀,下意识地说了句“抱歉”,随即大步走向瑟瑟发抖的亚雌店员。
在他到之前,那名亚雌店员已经被他旁边更年长也更经验丰富的店员朝脑袋上扇了一巴掌,又被一把撸下光脑。
“非常抱歉!非常抱歉!”年长店员把那只光脑交给小梅里森诺,另只手按住亚雌店员的脑袋向下压,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在场的其他店员也一起低下头,“这是我们的培训失误,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不要追究法律责任,我们会做出足够的私下赔偿——”
小梅里森诺接过光脑,冷笑一声,没理会年长店员的话,一手卡住亚雌店员的脖子把他掼到地上,再拎着他的领子把他砸到墙上。一套连招顺滑无比,最后小梅里森诺撑开他的眼皮通过了光脑的瞳孔识别,完成解锁。
“我的心情很不好。”小梅里森诺边翻着亚雌的光脑边说,“而你们要不要猜猜自己的赔款够不够高等种杀死低等种的赎买金?”
有虫紧张地咽了咽唾沫。不止一只虫,恐惧的呼吸声汇成一个声音,恐慌在店内凝聚成一只攥住心脏的手,而心脏正在搏动。
咚、咚,咚咚,咚、咚……
现在不是我为了自己的羞耻心视而不见的时候。拜暗网所赐,我虽然不喜欢这个亚雌店员的行为,但小梅里森诺要致虫于死地的狠辣作风更不对我的胃口。
而我热衷于给一个看不对眼的家伙添堵。
“等一下。”我开口说,“西格,你别动手,是嫌自己身上的新闻还不够多吗?”
小梅里森诺瞪了我一眼,满脸的不赞同:“他这种行为很危险,我做不到视而不见。”
“那至少要我看看他到底拍了什么吧?”我不满地抱怨,“还是说你都没问过我的意见就要做我的主?”
说话的时候我已经走过去。雄虫的阶级权威不容置喙,除非他要在凯尔萨斯星的中心制造恐//怖//袭//击,否则小梅里森诺就不能在这么多双眼睛下驳斥我,他只能不情不愿地将光脑交到我手上。
光脑上还沾着血,我看了眼被小梅里森诺砸到墙上的亚雌店员,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划过他的额头。
我这几天确实表现得很惨,但别被我蒙蔽了——这个畸形社会的最底层永远是大多数中、低等种雌虫。
而我?我只是个贪得无厌的吸血鬼,是个享受着富饶的生活却不愿承担相应责任的,有着愚蠢道德包袱的混球。
多神奇!恍若置身冰窟,玩笑的心情须臾便成了满地碎冰。
“擦干净。”
我伸出手,手上一轻又一沉,没有明确命令对象的指令得到了最快响应。我抬眼看看面前几个低垂着脑袋的“鹌鹑”,他们有的手上拿着软尺,有的手上拿着纽扣,有的手上拿着布料,还有的脑袋被小梅里森诺扣在手里,生死悬于我的舌尖。
我咬了下舌头,翻起这个变得干净起来的光脑。
……很陌生的一张照片,上面的人不像是我,也不像是小梅里森诺。如果我没有亲历此事,因这高超的偷拍技术,我或许会误以为这是一对和我们长得一模一样的情侣。
他们看起来太亲近了,亲近得令我感到害怕。
我下意识地删掉了它。
“这不是拍得很好吗?”我努力笑了一下,扣住小梅里森诺空着的手拉他过来看不存在的照片,“把我们拍得还不赖,对吧?”
小梅里森诺的手僵硬一瞬,而后与我十指相握。他保持一以贯之的冷酷:“但这不能改变他偷拍你的事实,这是件——”
“嘘……”我抬起牵着的手,在唇前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又放下,眼睛看着小梅里森诺,“可我今天的心情很好诶,你一定要在我心情好的时候做这种血腥的事情吗?”
“我——”
我再次打断小梅里森诺,故作失落地叹了口气:“当然咯,如果这能让你开心也是件好事,但我并不想看到你被别的家伙误解……最近的新闻都说得太难听了……”
事不过三,小梅里森诺张了张嘴,深吸一口气,被打断两次后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知道了。”
“我为您的意愿驱使,阁下。”
小梅里森诺松开手,亚雌店员支撑不住身体掉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年轻的面孔狼狈不堪,血、泪、汗、唾液,各种液体混在一起,呈现出濒死者特有的难堪。
“你叫什么名字?”我蹲下来问他。
“米,米夏埃尔·沙利文,阁下,阁下……”他挣扎着说。
常见的中等种名字,和乔治一样。
“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偷拍我们吗?”我说,“我可不想给我做衣服的虫里面混进来一个变态。”
米夏埃尔脸肿得几乎睁不开眼睛:“我……我……”
支吾了一会儿后,在小梅里森诺的耐心消失前,米夏埃尔放弃了挣扎:“很美,因为我觉得很美,阁下,阁下,您的笑容很美……像白金——我……我情不自禁……”
“那你现在就知道失控会有什么后果了。”我说,“别有太多情不自禁,这种东西对你来说是奢侈品。”
我拍拍裤脚,好像上面真的有灰似的,站了起来。
“我给他叫了救护车。”我晃了晃手里的光脑,扔到地上,“顺便,最快可以多久取到定做的衣服?”我问年长的店员,并不准备得到一个回答,“不管多久,我不准备在这里待很久,我希望尽快——不,拼了命地去给我做,最快,可以吗?”
他只能说“可以”。
我看向小梅里森诺:“那我们去别的地方消磨一下时间……”
小梅里森诺的视线从亚雌米夏埃尔身上移开,而我假装看不到他兽化的瞳孔,拉住他的手,十指交握:“我们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西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