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眼一闭,万事不知,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
窗帘很厚,自然光半点漏不进房间,只有头顶暖色调的灯管撑起一片不知晨昏的光亮。
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枕着的胳膊慢慢从麻木感中恢复后,才想起从大梅里森诺处离开后又发生了什么。
我晕倒了。
先不要忙着嘲笑我,这其实是一种病。病名假性发//情,病因为短时间内吸入的雌虫性//信息素超出雄虫化学感受器承受极限。
其发病不同于我的人类同胞们曾经假想过性//兴奋,也不会伴有尾勾活跃、精神亢奋、相应功能器官分泌物增加等症状。大概是世界机制的一种补全——基因等级决定了雄虫的承受能力,而雄虫受到过量雌虫信息素刺激后,身体往往会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陷入晕厥。
你可以把这种机制理解为反向回光返照,就是精神上接受不了被强,那就晕过去假装自己没有被强。你也可以把它解释为假死,意思是让发//情狂躁失去理智的雌虫以为可交//配的对象噶了,从而丧失性//趣放昏迷的菜鸡一码。
当然,虽然罪魁祸首是小梅里森诺,但我本人,咳,本虫在此次事件中并没有与他发生任何直接的身体接触……
哦,想起来了,和他没有身体接触,他上来就要干掉德伦沃斯吃了我,但是我和他哥有个吻手礼,我们两只虫还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独处了一段时间。如果他刻意释放信息素,那我确实也会被影响到。
毕竟他们是兄弟,血缘太近,性//信息素特征相似也不足为奇。
至于我为什么没有发觉他可能的小动作……
抱歉,人总是想不起来自己最熟悉的东西嘛,所以我也忘了介绍:我是只化学感受器发育不完全的残缺雄虫。
虫类接受性//信息素的器官在类人虫族介于哺乳动物与节肢动物之间的身体上被命名为犁鼻器。我的犁鼻器虽然可以接受外界的刺激,却无法感知自己正在被刺激,因而常常无法及时向身体做出预警,即使偶尔做了预警,也很容易与其他情况混淆——反正我分辨不出来,往往是虫都躺床上了才意识到之前发生了什么。
而这也是我的家族敢于把这代唯一的雄虫交易出去的原因。
犁鼻器发育不完全几乎是性//无能的同义词,会严重拖累雄虫对雌虫的吸引力(谢天谢地),也使得我无法像其他同等级雄虫一样占有足够数量的雌虫(我真是上辈子积德行善)。所以,如何用有限的雌君、雌侍空缺创造最大的价值,就是他们使用我的种种课题中最有含金量的一个。
这种时候,梅里森诺家族愿意抛出橄榄枝,瓦尔伦特们当然欣喜若狂,甚至恨不能小梅里森诺当场发//情,把我给办了,再生米煮成熟饭……
而梅里森诺们大概也有相似的想法:不管是和我一夜情还是维持长期关系,都会极大地缓和小梅里森诺的精神暴动;哪怕我们没有看对眼,发泄一番也会让他心情舒缓。
我的死活?那是他们最后考量的事情。
糟糕,再这样想下去,我都要怀疑是瓦尔伦特暗地里给我下药了——诱化雌虫发//情之类的药。毕竟我也感觉不出来,呵呵。
不过不可能是他们做的,这件事中不可能掺杂来自瓦尔伦特的阴谋要素。
因为破落户惹不起老钱。
正想着,我的尾巴冷不丁地抽到床栏上,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
对,雄虫有尾巴,除了脱胎于尾勾,它几乎和雄虫生//殖//器官扯不上关系,纯粹是作者为了体现虫族的非人性而添加的雄虫第二性//征。
与猫类似,但更接近于软鞭的虫尾由脊髓控制,有时候会做出一些令虫猝不及防的事情,比如突发性抽风。
谢谢你的提醒,尾巴,我确实该摇虫过来问问话。
呼叫铃响后,我默数十拍心跳,医生和监护虫就出现在我的病房里。一番检查后,医生宣布我接下来只需要好好休息,随即识相地离开,把空间留给我和我的监护虫。
我看着监护虫,他也看着我,这种无聊的对视游戏让我感到烦闷。
我说:“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监护虫说:“一周。”
我问:“德伦沃斯在哪里?”
监护虫说:“他在另一层,手术很成功,恢复得也很快,半个月后就会回到你身边。”
半个月……那基本能养好了。
我放下那颗担忧德伦沃斯的疗养被偷工减料的心,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让尾巴能更舒服地摇来晃去。
感恩病号服,感恩开背设计,尾巴不用缠在腰上或者腿上真的很舒服。
话说回来,这辈子怎么不重生成猫呢?起码猫咪还有尾巴自由权。
监护虫的视线移开又移回来,轻咳一声:“你没有别的想问的吗?”
尾巴一顿,在火气涌上来开始乱抽前,它被我一把塞回到被子里。
生气可以,但我不想再抽到床栏上导致尾巴疼了。
我说:“那我还该知道什么?”
嗯,是的,我的情绪不太对。毕竟我做过人,而一个正常人很难不对一个照顾自己十六年的长辈产生某种亲近的情绪,也很难不在知道真相的时候伤心。
……应该听得出来吧?这是反讽。
监护虫——算了,继续用这个称谓只会凸显我的可怜——撒迪厄斯,撒迪厄斯·瓦尔伦特是我生理意义上雌父的双胞胎弟弟。在我很主角地重生为失恃失怙的天选孤儿蛋后,撒迪厄斯从家族中接过监护我、领导我并保护我的责任,代替他死去的同胞兄弟照顾他的孩子。
在虫族,虫蛋被确认性别后,雄虫将统一在软叶星孵化,并将在这颗雄虫含量超标的星球上度过幼生期、蛹芽期,直到成年。而在这个过程中,负责联系雄虫与家族感情,确保雄虫对家族拥有归属感的角色,就是监护虫。
撒迪厄斯做得很好,他在自己的家庭与一个雄虫被监护虫间维系着完美的平衡,比我曾经人类生涯所拥有过的亲人都做得更好。正因此,我才会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甚至在这里生不值当的气。
撒迪厄斯好脾气地看着我,这只绢蝶雌虫的眼睛与他亿万年前的小而精美的同族翅膀上的眼斑如出一辙,都有着很强的迷惑性。
撒迪厄斯说:“我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辛德,想哭的话不用忍着,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哈,真尴尬,我哭不出来。
我有咬颊症,现在也在咬腮。
这不是什么好习惯,但心情不好的时候我总会下意识这样做。
“……没有德伦沃斯的话,我真的会死。”我说,“小梅里森诺很认真地想要杀了我。”
这是个没有意义的假设,A级雄虫不可能不带护卫雌独自出行。
撒迪厄斯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当一个倾听者。
我就接着说下去。
“他突然袭击我的时候,我甚至还没有坐到位置上。德伦沃斯把我推开,我才没有那么搞笑地死掉。摔到地板上好痛的,那个时候我还以为这只是个不好笑的玩笑,然后自己就成了玩笑……”
哦,差评,该悲伤的时候,我不该在这里搞地狱笑话,这不利于我保持忧郁的心情。
说到一半,我突然扭过头看撒迪厄斯:“你在监听我的心跳声?”
“没有,我怎么会这么做?”
愣了一下,撒迪厄斯反应过来,皮肉咬出点气恼的情绪:“克里斯托夫这么对你了?!”
“你连情况都没有了解清楚!”我抱怨,“我不想说了,你自己去问他吧!”
一回生,两回熟。凭借丰富的二次元经验,我完成了放狠话再钻被窝背对他的经典窝囊型闹别扭行为。
唉,是哩,我知道撒迪厄斯就是个犹大,瓦尔伦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一个身无分文、手无寸铁,刚刚成年的雄虫,显然也没有底气和他们直接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