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二十一年四月,辽国犯边,河间府报敌军约有五千人,此等小型进犯在齐宋和辽的交界处常有发生,恰逢庆王去岁刚行过冠礼,陛下有意让他历练,命他领一万禁军前去击退敌军,又命真定知府领真定府五千厢军前去接应,御史中丞崔琮监军。崔琮本以为庆王带着两倍于敌军的士兵定能克敌,前去接应时路上耽搁了,谁知河间府情报有误,庆王到了边境发现敌军有两万人之多,最终一万亲兵耗损了九成,庆王在战场上丢掉一条腿。
中殿内,气氛凝重得近乎窒息。高映淮神色严峻,眉头紧锁,手中紧攥着边境加急送来的军报。下首几个亲信朝臣接连分析道:
“大庆殿传来消息,崔琮是顾龄之的推荐的。”
“崔琮出自博陵崔氏,自小在安平长大,熟悉真定府,陛下准他去也不奇怪。”
“庆王是太子殿下举荐试炼的,朝上皆知庆王与殿下关系好,顾龄之此举是有异心?”
“未必,他并没有扶持的对象。”
“看似是为小舅子谋权,其实只是他们利益链上的一环吧。若是这次崔琮升上去,接替御史中丞这个位置的人他们怕是都选好了。”
“没人知道崔琮绕道太原府去做什么了。”
“告他一个通敌之罪!”
“奈何陛下信任他啊。”元嘉二十年那桩轰动朝野的晋升,最终陛下虽升了裴文寰,却把顾龄之的嫡长子顾克山调任了中书侍郎。
“他把他家大郎放在门下省培养,未来是要拜相的。”
“依我看,求同存异吧,顾克山向着殿下就是了。”
“他倒是会做人,自己与殿下唱反调,让儿子来平衡局势。”
“真是既要又要啊。”
……
党争,又是党争,朝臣辩驳的这几句没有一句说在高映淮心里,他疲惫地按了按眉心。待众人散了后,六安来报:“殿下,弘化郡主归京前来拜见,已在书房等了会儿了。”
高映淮让小厨房备了果子酪才走进书房,室内弥漫着清新的茶香。孟临溪听到开门的声音,跪起身回头笑着说:“兄长,快来喝茶。”记忆里那个满脸稚气的小女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皮肤不像之前那样近乎透明的白,变得健康莹润,褪去婴儿肥的脸颊变得轮廓流畅,眉眼间的灵秀之气更胜,藏着星辰般的灵动与狡黠。
“你以前不爱喝茶,怎么劝都没用。”高映淮笑着坐下,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肯定了她煮茶的手艺。
“到了庐山喝了现摘的云雾茶,方知茶是好东西。”孟临溪站起来在高映淮面前转了一圈,“兄长看我有没有哪里不一样。”二人像是从未分别一般亲热叙了会儿话,高映淮突然想起问道:“回过家了吗?”
“回过了,抱了竞往,血缘这东西好神奇,我进屋时他本来在哭,我进去一抱他,他就在笑了。”孟临溪感叹。
“那与柔慧不同,我小时候只要同柔慧在一起,就如同踩了她哭闹的开关一样。”高映淮说完,孟临溪笑出声。二人虽然分别了这么久,书信却是没有断过,聊了一会儿高映淮便问:“贵妃娘娘那里去过了吗?可见过高映徵了?”
“哦,忘记了!我这不是想来找兄长领赏吗?兄长见我长势喜人就没有什么要送我的吗?兄长这是嫌我烦了!我走我走。”
孟临溪起身告辞,身后传来高映淮无奈的声音:“刚回京不晓得拜访长辈,在我这里讨赏,你待得再久也没有第二套《宣和画谱》给你。”这两年多来,高映淮已将整套《宣和画谱》断断续续寄给了孟临溪,她与杨居采时时临摹,受益匪浅。
退出书房,孟临溪与进去侍奉的六安擦肩而过时,忽然一瞬间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她抬头,看见了偏殿虚掩的门和露出的不同颜色的朝服衣角,猛地想起上一世因为畏惧回家,高映淮让她在东宫等到高映徵下练后领她回家,结果自己撞见他流泪的事。
“呸,孟临溪,你还体谅兄长身居高位的不易,还理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他也有很多无能为力的时刻,还挽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还静静感受背上的颤抖和湿润,呸!谁来体谅你!”孟临溪这样想着退出了东宫,不禁替自己叫好,“真是一步走对了,步步都能对,还好没有畏惧回家,陛下说得对,家和万事兴!”
不过很快她就不这样想了,孟竞往看到她就要她抱,饭桌上没有她,孟竞往也要找她,她回家两日了,还未曾抽空去找柳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