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在画院地位很高,日日忙的很,就连给我上课都是插空的,哪有时间同我闲聊家事。”风吹乱了杨居采的发带,她想也没想上前去替他理好,少年见她靠近,退后半步,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自己随手将发带捋到身后。
她接着说:“想必师傅这一段时间都在催你上进吧,实非你不如我这爱徒,而是那画学中的学子都是16、7岁的近冠男子,你这岁数想要进去须得凭借画作破格录取。就这样,他还谋划着明年将你送入陛下在宫中开的画学,你说,一个是不多言的徒弟,一个是所图高远的儿子,孰近孰远?”
孟临溪盯着杨居采的眼睛,没有放过里面闪过的一丝错愕。她转至他身后,又开口问:“不过,我现在想知道师傅是如何在信里说我的?”
杨居采还未从对方一连串的信息里走出来,下意识答道:“他与我说,你天赋过人、努力异常,忍常人所不能忍,性子沉静、知书达理。父亲对你……评价很高!”
他抿抿嘴唇,垂眸掩饰自己被看穿的尴尬:“你与父亲描述的,一样却也不一样。”说到这里,他突然明白,父亲享受再大的厚待也不过是一介五品待诏,怎会用自己的家事叨扰宗室贵人。
“怎么,你怀疑我在装吗?”孟临溪看他垂眸,以为他在思考什么,“是也不是。家中遭遇巨变,开始装了;家中又遇巨变,决定不装了。你现在看见的我,就是最本真的我。”孟临溪扬扬眉,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笑着凑近杨居采那双漂亮的眼睛欣赏瞳孔地震。
“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杨居采已经震惊得顾不得男女大防。
“因为直觉告诉我,咱俩志趣相投,现下你误会了我,我可不想浪费时间去和你磨合,咱俩以后还要一起画画、喝酒、吃好吃的,干嘛现在给自己找不痛快。”孟临溪说完冲他歪头勾了勾嘴角。
“谁要和你一起画画喝酒。”杨居采还有些余愠。孟临溪想想自己可能确实有些心急了,便也不理他,转身招呼可人传话下去卫兵原地解散休整一晚,又让怡人带孙姐姐去更衣,自己则蹦蹦跳跳去找驿兵问襄阳酒楼都有什么好吃的了。
望着忙忙叨叨的少女背影,杨居采心中一动,心中突然升起个“有她一路同行好像还不错”的念头来。
第二天清晨,卫兵驮来了被颠地七荤八素的杨筌。当他看见孟临溪时那激动的眼神,很难说他到底是期待见到郡主,还是更期待见到郡主的马车。更衣洗漱一番后,杨筌坐上了郡主的车驾。
“我将师傅看作家人,但师傅对我嘴严到不与我说自己家世的一分一毫,分明是把我当外人。”孟临溪先发制人,“您的爱徒差点儿被您的亲儿子谋害。”
“小溪已经与采儿认识了?”杨筌转移话题,早上梳洗时他已经大概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杨居采睁大眼睛正欲辩解,孟临溪一把按住他的话头:“确实认识了,志趣相投,我十分喜爱小采,望师傅一视同仁带我同小采一般起居生活、画画学习。”
这话无需孟临溪亲自说,京城他孤身一人,她承载了他的父爱,她亦聪慧过人天赋异禀,杨筌早就将她视同己出一样对待了。
“承蒙小溪信任,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杨筌拱手谢礼。
“小采亦不必称呼我为郡主,叫我姐姐便可。”孟临溪对杨居采眨眨眼睛,她比杨居采大半年,定了基调方便以后使唤他。
“姐姐可有字了?”杨居采哪有这样好支使,执意惹怒她,让她在父亲面前露露馅,“孟临溪,临溪,便叫你潺潺吧,取自小溪潺潺的流水声。”
为女子取小字是亲密之事,更何况杨居采是以下犯上,极不礼貌,杨筌刚要制止他,谁知孟临溪一口答应:“好啊!我觉得很妙,师傅也可以叫我潺潺。”
杨筌叹口气,觉得两人斗嘴总比两人客套疏离强:“家临九江水,来去九江侧。同是长干人,生小不相识。好好好,如今你俩算是相识了。”
有了杨居采的陪伴,这一路便不无聊了。
杨筌从岳州入京后,陈佳音带杨居采看望住在江州的手帕交时觉得此地人杰地灵,就一直旅居江州。正好杨筌少年时一同学画的友人也在江州,便将儿子托付给友人过着半游侠的生活,所以这些年来杨居采到过很多地方,很多孟临溪只能在缚望阁看到的山水,他都去过。不光孟临溪有将死人说活的本事,他这张嘴更是可给白骨生肌,旅途中的趣闻轶事经由他的嘴说出来简直妙趣横生。
可惜马车坐下怡人可人还有杨筌已是有些挤,杨居采骑马,孟临溪就只能隔着帘子同他讲话或在队伍休整时与他形影不离,一个接一个问题地问,他便一个接一个问题的答,二人的同游计划已从来年春节后排到盛夏暑热不宜出行的时候,全然忘记了杨筌这个身体羸弱的爹和孟临溪完全不会骑马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