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加悦跟在二人身后，怕淋雨，怕打滑，怕见到他。

但这个念头断在打开铁架大门的那刻，门外空无一人，只有被雨淋得湿透的街道，以及聊胜于无的路灯。说完再见以后，姜加悦就要回去，然而下一秒脚底打滑，趔趄摔在了地上。

陈雪弯身想扶她起来，却收回了手。

姜加悦周身的雨停了，心里的雨开始点点滴滴落下。

T067挡在了她面前。

T067转头看向呆愣在旁边的陈雪，询问：“你可不可以先走？麻烦了。”

对面前所有茫然的陈雪怔怔点头，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撑着伞疾步离开。

姜加悦倔强地让自己站起来。

T067将她从屋里带出的伞打向她，自己整个暴露在雨中，接着将一直捂在怀里的东西递给她，“你要的。”

姜加悦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泪水止不住汹涌，下雨的夜，心像是被刀子在割，她接过那份尚有余热的吃食，仅仅一秒，便将其重重扬落在地。

“你知道我不要这个！我从来要的都不是……不是这个，不是你……”她用尽全力将T067推离自己身边，“骗子。”

T067浑身湿透了，从他发现她拿走车钥匙的那刻他就明白她的心思。

回程的途中，荒郊野外，暴雨忽至，天际专线因为天气原因停运，地面又塞车，他呼叫了急送才好容易到住宅，结果要进门时发现，密码、指纹、声音、人脸识别门锁系统，被全部改换。是她想让他离开，无处能去了。

他的加悦，他怎么能不了解？

可也因为她，不想离开，一直等她。

T067揽过姜加悦，那些难以面对的事实被大雨冲刷得愈发鲜明，他想哭，无法流泪。

“我该怎么办？”一句话像在问她，更像在问自己，“加悦……”

姜加悦扯了扯嘴角，眼底的温情渐渐被冰冷覆盖，狠狠逼停了泪水，“很简单——要么离开，要么消失，求求你。”

姜加悦转身脱离了他的拥抱，令其成为一场包围的笑话。

撑开的伞被随手撇下，她的话音遗落在滴滴答答的空气中，她对他说：“其实你谁也不是。”

不是应许之，也不是T067。

应许之是个活生生的人，而T067从一开始就被抹去姓名。

姜加悦回到偌大的客厅，难以想象这四年生活的角角落落，全是他的气息痕迹，光是置身其间，不去感触，就能让人生一场痛苦的病。

她躲呀躲，躲去了卧房，躲去了衣帽间，躲去了茶歇室，没能躲过他残存的身影。

当她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看见尚立在雨中的他，毫无办法，只好拼命遏制心中那难以名状的关怀。

“我最恨他了，他活该。”姜加悦自言自语，哪怕暴雨快要把视线遮挡。

可是哥哥，我好想你。

姜加悦坐在玻璃栏边听着雨声睡着。

第二天一早，她边幅未修，奔到大门边开了门锁。

微冷的空气，残败的落叶从半空飘下，T067已经不在那儿了。

她莫名失落，刚想转身，竟见墙角卧着那人。

他浑身上下全是水渍和泥垢，额前的头发覆住眉梢眼角，几乎看不清长相。

尽管如此，她仍能一眼认出他。

T067没有睁开眼睛，仿佛沉沉地睡着。

但仿生机械，会睡觉吗？

便是昨晚她那样想叫他消失，叫他离开，如今他的狼狈就摆在眼前，她却心慌了。

她唤了一声又一声他的名字，无论是应许之还是T067。

没有回音，没有回音。

“……你怎么了？”姜加悦拇指碰触T067的脸颊。

事实如此，她不得不承认她开始后悔。

这早晨的天气冷得人刺骨，又是雨后，昨晚如果是自己在这儿，一定难熬。

而T067就这样生生呆了整晚。

姜加悦咬紧嘴唇一个人将T067搀回了房间。

她等不到他醒来，正午阳光，黄昏余晖，周身只有空气涌动的声音。

无望之际，她想到那天早上她在实验室发现T067秘密的场景，她又将他从床上慢慢地移向实验室，过往曾拥有的快乐逐日凋零成灰，她再也笑不出来。

姜加悦把T067安置在实验室的旋转椅上，开始翻阅室内的东西，希望能找到一份仿生机械修复指南。

T067可以消失，可以离开，但至少要活着。

于是她又进去那个地下室。

这次打开她打开的不是投影，而是一份使用手册。

T067仿生机械使用手册。

关于T067的设定程序——

第一条：爱姜加悦。

第二条：以姜加悦为中心。

第三条：不能背弃姜加悦。

……

关于她的，好多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