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应许之还给我，我就原谅你，所有的我都能当没发生过。”她平静地说。

“抱歉，真正的应许之杳无音讯。”

“代替他的生活轨迹？”姜加悦冷笑，一时无法遏制怨念，“你明明是抹杀他的存在！”

T067没能力辩驳。

下一刻，空气中的尘埃也没反应过来，姜加悦掀了桌子，转而打开冰箱，将里面的所有东西，都给扔了出来，扔在地上，也扔向T067。

“你虚假得让我感觉恶心，我永远不想见到你。”

“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让我知道？”

“你还不走么？滚！”

她愈发虚弱，哭都没有力气，慢慢倚着橱柜，坐在地上，不再看他。T067一靠近，她就挪远，那失衡的微秒中，她心里还对他残存希冀。

“你饿了吧，家里没食材了，”T067满眼疼惜，像是要找个转圜办法，他说，“我现在出去买回来给你做。”

T067离开后，姜加悦一个人在厨房坐了两个多小时，窗外天色已经慢慢泛了白，又是新的早上来临，尽管心情惴惴不安，她依然去了实验室。

相较起一个活着的人，她此刻更多像是具行尸走肉。

整整两天时间，实验室已被T067修整了一番，崭新的面容似是没有发生过那场火灾。

姜加悦沿着实验室墙面不断摸索，间或按动实验室内摆放的某个物品。

如果有端倪，她一定发现，必须发现。

然而实验室的每处地方，在她看来都严丝合缝，哪怕曾亲自见过T067按下按钮，她空白的脑子面对眼前这一切还是束手无策。

她生命中仅剩的鲜活气息在这个过程慢慢被抽走，只能难过地跪在地上，随手拿起实验室的东西奋力向前摔去，全然忘记先前事故的教训。

玻璃艺术品在地面摔得四分五裂。

一片、两片，碎到第三片的时候……

姜加悦跪坐的那个地方，地砖忽然向后撤去，露出延伸往下黢黑的楼道。

只一瞬，她重心不稳，整个人便顺着楼道滚了下去。

与此同时，实验室的警报器响起。

坚硬的水泥梯硌得她生疼，目之所及全是红色。

终于，她撞到了一张桌子，剧烈的震动令桌上的遥控器摔了下来。

“哔”——

耀眼的白光在满室的红光中炫目至极，大有喧宾夺主之意。暗室内的投影幕布上，冰冷的画面开始轮转播放。

应许之按照自己面部特征制作T067的模型……

应许之反复实验T067相关零件……

应许之与初版T067对话……

那些画面全都像在说：我是真的，他是假的。

姜加悦胸腔里的那颗心终于不再沸腾，仅有的希冀泯灭，彻彻底底相信自己所经历的荒唐事。

身后楼道传来的脚步声慢慢近了，却在即将接触的那刻戛然而止，于是投影幕布上的画面被人切掉，室内又变作一片红色。

T067弯身想要扶起姜加悦，第一眼就看到她手腕上的淤青，“加悦，你……”

她扭头望向他，神情破碎，只问：“给我解释。”

T067无法解释，因为事实就像她看见那样，没有尽头地保持缄默是他最好的选择。

“原来我真的，没有哥哥了。”她又说。

T067想说我还在，可大梦醒来，一切全是空洞，他压根没资格回答这句话。

姜加悦也不再说话，任T067将她揽入怀中，继而抱起，一步步往回走。

他没问她为什么在这儿，为什么会打开那段录像。事已至此，她要探究他，具备所有理由。

他为她处理好伤口，转而将其安置卧室。

姜加悦需要时间接受这忽如其来的一切，如若不然必定两败俱伤。

这天，别墅内格外安静，T067坐在落地窗前，静静看完日落，当太阳彻底消失在地平线后，他才意识到这样的景色，在他迄今为止的生命中不止有过一次。

实验房底下的暗室内，在T067还没彻底成为“应许之”前，他常常待机，常常透过那一小扇窗户偷窥外面的日光，那是他生命的第一处裂缝。

应许之有将自己实验过程用视频记录下来的习惯，不仅是为了留下获得成就的过程，还为了方便找出实验过程中的错处。

他在制造T067的时候也保留了这个习惯。

当应许之消失，T067被姜加悦揭发后，那段蒙尘的录像重新播放。

前一夜，风声沉重，T067也曾打开那段录像，用它一遍遍冲淡自己思绪，观看时间长到忘记将录像带收起。

直到今天重重的审判落下。

——他是仿生人，明明不该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