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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谢明阚相识时他还是我的伴读。
我,北陈嫡长公主,身份尊贵,父皇母后手中的明珠,从小享尽荣华富贵,到了十五岁的时候被母后踹去了重华书院,谢明阚就是我的伴读,负责照顾我的饮食起居。
彼时南谢北陈尚有摩擦,为了给彼此下马威,除了在交接的边关下阴招之外送去双方的质子都不好过。
送去南谢的是我的三哥哥,听说他被南谢的权贵戏耍,头顶着苹果当靶子,吓得屁滚尿流,当天便卧病不醒。
父皇深觉丢人,这么大个人又不好意思与南谢送来的六皇子计较,便干脆想将他丢给向来张扬跋扈的我来磋磨消气。
我欣然接受了,点了他做伴读。
南谢六皇子谢明阚是一副极漂亮的长相,剑目星眉,眸光黑沉且稳重,来了北陈从未行差踏错半步,我相信,假若他遇上我三哥哥那般的折辱,大抵也不会失了南谢风度。
可我很想看他俯首的样子。
从小到大,从无一人敢忤逆我。
谢明阚也不敢忤逆我,可我知道,他体内藏着极硬的骨头,哪怕垂眸替我穿鞋,背脊也是笔直的。
我并不想折辱他。
这样的人哪怕受到侮辱也只觉不痛不痒,我更想用另一种方法看他向我低头。
一个人拥有的东西太多的时候就会觉得无趣,忍不住的想找点乐子,谢明阚对我来说是个很好的乐子。
重华书院传承百年,这一任院长是旷达全那个小老头。
这是个心胸开阔却有坚定理想最终被我父皇从帝师贬来这里做院长的老人,我曾见过几次,与那些只知道教我之乎者也或者让我熟读女训女戒的书呆子不同。
学无边界,教学相长。
他从不区别对待任何人,人才他都怜惜,学生遍布天下。
由此,他喜爱谢明阚是正常的。
这个敌国来的质子简直是每一个老师都喜欢的认真刻苦的好学生,唯有一样不好,哪怕这般刻苦,成绩也总是平平。
书院中几个喜欢折辱他的纨绔甚至时常因此而嘲笑他,可谢明阚不在意。
我也不在意。
他们嘲笑他,我便靠在书桌边绞着自己的头发,声音散漫地对他说:“我头发松了,给我绾上。”
谢明阚会半垂着眸子应是,然后拿他身上带了许久的红绸替我小心的将一头长发拢好绑上。
恭顺得很。
那些嘲笑他的人也觉得无趣,便不再说话。
说实话,我的头发又黑又厚,还平白的毛躁,极难打理,但谢明阚好像天生就能将所有事都做好,哪怕是替姑娘家绾头发。
他给我系发尾的绳子坠着两个小铃铛,会随着我的走动而发出轻响,我很喜欢。
可我也知道他那么点小心思。
我曾经夜里推开过他房门两次,少年刚刚沐浴完,湿着头发挑灯夜读,衣裳半敞,锁骨莹润,无边春光。
那还是他第一次沉下语气,他对我说:“公主,请您下次进我的房间前先敲门好吗?”
我问他为什么?
我居高临下满含恶意地对他说他是质子,质子是没有人权的。
他依旧目光沉沉,却只是垂下头轻轻嗯一声。
第二天他来替我绾头发时便带来了铃铛发绳,精致又小巧,令人不想拒绝。
自那之后,铃铛声响,便是我人到。
我给足了他收拾自己的时间。
后来他也说过,我像只嚣张傲慢的豹子,得顺着毛撸才会勉强学会如何尊重人。
他十五岁就发现了这件事。
没过几日父皇召我进宫,隐晦问我为什么至今还未折辱谢明阚一分一毫?
我的三哥哥在南谢那边日子越过越差,闹出了不少笑话,狠狠丢了北陈的脸,可南谢的质子却过得好好的还被我这个公主庇护,父皇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我懂,却假装不懂的模样,天真对父皇说:“我让那质子给我端茶倒饭洗脚穿鞋,尽做些下人的勾当,任由书院同窗欺辱他,这样不好吗?”
父皇当然说不出不好,他只是觉得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