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十三年的春雨在子夜骤然滂沱,杭府祠堂的青铜檐铃被疾风扯得铮铮作响。
已经来到大明数月,整日里就在府中闷着,这是在有悖于二十一世纪新时代女性的作风。陆薇,不,是杭令薇打算做点什么,来让日子不那么无聊,虽然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回到现代,但是既来之,则安之吧。
杭令薇赤脚踩过沁水的青砖地,指尖抚过供案上那卷泛黄的《武备志》,纸页间突然飘落片焦黑的边角,那是她昨夜在藏书阁暗格里发现的火药配方残页,硝石配比处刻意被虫蛀出缺口,却仍能看出与现代军用火药惊人相似的雏形。她刚要凑近烛火细看,忽听身后木门吱呀,兄长杭敬的绣春刀已抵住她后颈:
“何人敢夜闯祖祠?”刀光映出她苍白面容时,杭敬瞳孔骤缩:
“薇儿?你怎知此处暗格……”
三日前兵部清点武库,发现三十架神机弩不翼而飞。此刻暴雨冲刷着杭昱肩头的飞鱼纹,他盯着女儿手中残页,喉间发紧:
“此乃太祖禁术,你从何得知?”
杭令薇披着单薄中衣,发梢还滴着藏书阁顶梁的灰尘:
“父亲可闻过硫磺混入木炭的气味?今晨马厩草料有这味道。”她忽然抓起案头《齐民要术》,翻至"防治鼠患篇":
“盗弩者用硫磺熏走守库犬,却不知硫磺遇雨会渗入青砖——父亲不妨派人查验武库墙根。”
五更梆子敲响时,顺天府衙役撞开城南棺材铺的门板。杭令薇裹着杭敬的玄色披风立在雨幕中,看着官差从柏木棺材夹层拖出裹油布的神机弩,弩机齿轮上沾着的苍耳籽让她轻笑出声:
“盗贼搬运时经过城郊荒地,鞋底苍耳刺破油布——父亲请看,这籽壳里还嵌着城南老杨树独有的红蛛丝。”她举起琉璃盏,蛛丝在烛光下泛着诡谲的胭脂色,照得杭昱额角青筋突突直跳——这蛛种唯兵部侍郎李琮的别院有之。
当夜诏狱的惨叫声惊飞寒鸦,李琮画押时咬碎的毒牙还未落地,杭令薇正在闺房教侍女茗烟调配紫草膏。
“小姐落水后竟通晓这些奇技?”
茗烟盯着琉璃瓶中渐变的药液,想起半月前小姐醒来时攥着她手腕嘶喊“今年是正统十三年吗”,那眼神灼如厉鬼。此刻杭令薇将薄荷油滴入瓷瓶,窗棂忽被劲风拍开,于谦带着塞外的寒气翻窗而入:
“令薇可知,你今日所为惊动了九重天?”
三日后文华殿的晨议,于谦袖中暗藏的火药残页被暴雨打湿。朱祁镇把玩着王振新献的暹罗象牙柄裁纸刀,刀刃划过宣纸时轻笑:
“于卿是说,杭家小姐凭蛛丝断案?”
鎏金漏刻的铜珠坠入银盘,于谦背脊挺得笔直:
“陛下可曾见雨打硫磺现朱痕?杭姑娘此法,与宋慈《洗冤集录》中验血之术异曲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