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一把掀开,露出原本刻着的内容。
是一个关于娃娃的故事。
聂双双:“好奇怪,居然不是扫晴娃娃。”
陈雨看着床头的刻画,若有所思,“对啊,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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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纸活铺子紧挨着的是一家裁缝铺,开裁缝铺的是爷孙两个。
画上刻的爷爷身穿一件深蓝色开扣对襟的褂子,头上戴着一顶缀有红花的黑色深蓝边儿的帽子,手上拿着针线正在缝补,周围都是等身的模特。
模特穿着跟裁缝身上的也一样,而且全都是一个表情。
聂双双:“跟它的表情一模一样。”
房梁上吊着的白影。
眼睛眯成一条黑黑的缝隙,嘴巴咧开。
“不光模特有问题。”陈雨手指向裁缝,“他身上穿的是寿衣。”
何全猛地后背发凉,“卧槽!”
“小雨,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聂双双问。
陈雨:“我之前给许多人都收敛过尸体,亲人来认领尸体的时候都会带上寿衣,有时候我们也会给无名尸体买寿衣穿上。
寿衣虽然有各种颜色,乍一看跟普通衣服没有区别,但其实它们的样式和图案都很有讲究。中国人对这一块很忌讳。”
陈雨指着裁缝身上的衣服继续说道:“一般寿衣都不用黑色,用的大多是深蓝,褐色,褐绿色,寿衣上也多绣梅蓝菊花,象征亡人的高洁品质。并且寿衣和活人衣服最大的区别在于扣子。”
“活人衣服几乎全部都是奇数扣,因为在古人的观念里奇数为阳,代表着阳气正盛。只有死人才会穿含有阴气的衣服,也就是双数扣,因此一般衣服上为双数扣子的都是死人穿的寿衣。四六不成人,画上裁缝穿的就是六扣唐装。”
“还有,虽然说是双扣,但寿衣上一般不用扣子,而是用扣带或者是粘贴形式的扣。”陈雨指着老人的对襟说道。果然,画上人穿的衣服扣子是绳系的样式。
聂双双不解,“为什么不能用扣子?”
“因为‘子’同‘儿子、孙子’扣子、扣子,就相当于是把后人扣下一起带走了,是绝后的意思。丧葬行业很多外人不知道的忌讳。”
陈雨指着老人周围的模特继续说道:“不止他,周围模特身上穿的所有的衣服都是寿衣。很有可能他们是在赶制一批白事订单。”
“之前看白事铺那一幅连环画的时候,店主是不是也在赶制一笔单子。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丧葬的大订单,他们两家做得会不会是同一个雇主?”上官潇说道。
陈雨:“有可能。”
聂双双:“可是,会有什么事情一下子死那么多人?”
陈雨闻言抬头看向霍溪,没想到对上了霍溪看过来的视线,两人对视了一眼。
似乎从彼此眼中看见了千头万绪中的那一缕微弱的头绪。
“还有,既然像是雇主定制的寿衣,那为什么要穿在自己身上啊,不嫌忌讳的吗?”
陈雨:“有可能只是为了看一下合适的尺寸,又或者是要穿这寿衣的人跟他身量很相似。旧时候的手艺人都有这个习惯。比如说我之前就见过有木匠到雇主家里做棺材,做好之后自己会先躺在里面感受一下是否逼仄;为人看阴宅的风水先生也会在选位置的时候按照死人的姿势躺在地上,感受阴宅对应的位置视野是否开阔,是否山峦绵延不断。”
“继续往下看。”
开裁缝铺的老人还有一个孙女,孙女穿着一身暗红色的马甲黑裤子,正在缝制一批娃娃。
女孩儿身上穿的也是寿衣。
她手上的娃娃表情都是一个样子的,面带笑容,憨态可掬。摆满了两个柜子,应该也是在赶制订单。
“爷爷,我们为什么要把寿衣穿在身上,感觉浑身阴森森的很不舒服。”画中的女孩说着,还扭了扭身子。
老人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床头上的连环画也将这个故事刻了出来,画风线条极为吊诡。
老人说年轻的时候他刚跟家里学这门手艺,就碰上了一个大的事主。
来的管家说,事主死于非命,是在河里游泳溺毙的。当时在河里寻找尸体就找了三天三夜,明明有人看见他之前在这河里游泳,但就是摸不到尸体。最后还是,事主的娘拿着事主生前穿过的衣服到河岸上,一边烧衣服一边哭喊事主的名字让他回家。没一会儿,众人就看见河中央有一具尸体飘了上来,正是淹死的事主。
很重,肚子里都是水,十几个人抬才将他抬起来。
但是也有说不通的地方,你说他重吧,那他是怎么突然自己飘上来的。
如果自己能飘上来,那为什么之前没有上来,在家里人喊他的时候才出现。
当时,有人说可能是之前被水草缠住了所以才起不来。
可之后为什么又起来了,难道缠住人的水草自动解开了,那为什么又恰巧是在家里人喊他名字的时候。
“喊魂,旧时候村子里的封建迷信,说是溺亡属于横死,横死的人怨气大、尸气重,不甘突然死去就一直潜在河里找替身,只有亲人拿着衣服在河边上不断地喊他名字才能消解这股怨气。怨气一消,尸体自然就上来了。还有的说是水里的水鬼压着不放人,至亲之人喊魂毕竟血脉相连,谁能扣着不放,再烧一些纸钱给河里面的东西。”
“谁知道最后竟然成了。您是没看见,咱们家夫人哭的有多惨啊,简直是肝肠寸断。”来的管家感叹着将事情说完,又报了死者的身高和尺寸,并且还特地的交代了事主很胖,一定要按照尺寸来做,万不能小了去。
老人并没有将管家的话放在心上,就只按照了管家给的尺寸做了一套寿衣给拿了过去就完事。
谁知道就在那被溺死的事主下葬七天之后,老人睡觉做梦的时候却梦见了他。
家里像是发了大水似的,地上墙上都是湿淋淋的水迹,有一个身影站在门口,低着头模模糊糊看不清面容,只是能感觉到他全身也是湿答答的,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似的。
老人浑身发冷,就问他——是谁,有什么事情,为什么大半夜地站在人家门口还一句话不说。
紧接着,老人就听见门口的身影开口了,对着他说自己被裹得难受,被束缚得很紧很不舒服,哭着让老人放过他。
鬼哭是很厉害的,老人根本扛不住,尽管心里没底,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再看的时候门口已经没人了,家里的水也退了下去。
就在老人天亮醒过来以为这只不过是自己做的一场稀奇古怪的梦的时候,他在房门口看见了一双带着水迹的脚印。
天刚麻麻亮,他房间门关着的,并没有人进来过。
脚印是哪里来的。
从昨晚到现在只有一个人进过他房间,在昨晚的梦里。
难道说昨晚的不是梦?
老人心下一惊,随后反应了过来,怕不是之前的那个在河里被淹死的事主找了过来。算了一下,昨天正好是他的头七。
老人找到了事主的家里,这才知道,事主淹死的时候被灌了满肚子的水,肚子又大又圆,要比寻常的时候胖得多,而给的又是活着时候的尺寸,自然是小了。
家里人赶着下葬,就没有换,硬生生地紧着扣上了带子,可不就难受吗。
所以才在头七回魂的时候找过来。
从这之后,老人就谨慎了起来,并有了试穿寿衣的习惯。
连环画很长,画到这里,第一版才画完。
就在众人准备看第二版的时候,聂双双开口,“等会儿,我好像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她指着老人身后的模特,“你们看,这个模特的脸是不是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