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高大的身影骤然僵直,全身肌肉猝然紧绷,像是一把弯到极致的长弓。
金色的发丝零散地落在额前。
陈雨发誓,他第一次在霍溪的眼中看见不可置信的神情。尽管,尽管只是一晃就过了。
快得像是错觉一般,少年掩盖得很好。
但身体依旧僵硬,就连握着伞的手都很紧。
因为陈雨能看见上面凸起的青筋。
陈雨也很诧异,“你怎么进来了?”
少年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嘴巴紧抿,像是咬紧了牙齿。随后,后退一步,“砰”地一声甩手,重新关上了门。
整个房间都震了几震。
只不过,临了的那个眼神陈雨不知道怎么咂摸出颇有一些“恨恨”的味道。
生气了,应该是。
可,他在气什么?
陈雨摇摇头,少年啊,少年的心思琢磨不透。
花瓶有些冰凉,陈雨将它重新放在了地上收拾好了一切之后,他垂眸看向花瓶里盛的乳白色液体,冷淡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长睫遮住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
浓郁的香气充盈着整个房间。
过了大概两分钟,房门重新被打开,从外面扔进来一套衣衫。
陈雨抬头去看,只瞥见一只大手的残影,门“砰”的一声,迅速地被关了。
陈雨:……
少年很有准头,衣衫就扔在陈雨跟前。
陈雨微微弯腰,伸手去拿。是一套左衽带盘扣的白色长衫,里面是一条裤子,尺寸也差不多,除了胸膛上的散云。
陈雨试了试,缠绷带也塞不进去,还很疼,细密幽微的痒痛,就在顶端。
陈雨叹了口,抑制住了想去抠的冲动。
按照惯例,只能等它自己消下去,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
陈雨看向门外的那道背影,修长宽肩窄背,头顶翘着的发丝仍然没有捋下去。
他就那些斜靠在墙上,怀里抱着一把天青玉伞,沉默安静但气场强大,像极了话本子里为小姐守夜的黑衣带刀侍卫。
“霍溪。”陈雨喊了一声。
门外应道:“嗯。”
“衣服是从哪里来的?”
“随便找了一间房拿的。”过了一会儿门外的人又找补道:“是干净的,洗过。”
霍溪:“你喊我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里面的人没有回答。
一秒、两秒……
霍溪眼睛闭了闭,低骂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骂谁,复又开口问,“你之前不是说知道了莺莺的名字。”
陈雨点头,“我也是猜测,不过可能性很大。”房间里终于传来声音,是陈雨正了神色问道。
“你还记得莺莺怀里那封信笺中被墨晕开的名字吗?”
霍溪:“只有两个字,看上去笔画简单。”
“嗯。”陈雨说,“之前水……”他说到一半停顿了一下,见门外的人没有反应,又继续说道,“水生带着我逛会馆的时候,曾经说过——他之所以叫水生是因为在水边长大的,贱名好养活;还说这个会馆只有‘他’会将帝女花唱得如泣如诉,那声音一听就是‘他’回来了。”
陈雨看向门外,没有动静,开口问道:“你听了这些,有什么想法没有?”
霍溪:“原来他私底下还跟你说了这么多话。”
陈雨:……
“还有呢?”
“不光长得丑话还挺多。”
陈雨:……
陈雨叹了口气,他很担心少年的审美。
非常担心。
“除了这些呢?”他语气慈祥,就像是一个引导倔强孩子做作业的老父亲。
虽然隔了一道门,外面的人像是也知道陈雨在想什么,雨伞狠狠地敲了敲门框。
陈雨:“那门也是不容易,放过它吧。”
霍溪:……
霍溪低着头,手大力地捏着伞柄,咯吱作响。
过了两息,他才松开手,食指在青玉伞上“哒哒”地敲着,开口说道:“只盼新秋风色好,洋船广到百优宽。那一批的沿海地区漕运发达,就连天津北大关也要靠福建、广东的漕运。小村庄,渔业贸易也很发达,靠水吃饭,叫水生不奇怪。但是……”霍溪抬头,目光透过薄薄一层的牛皮纸窗户看向里面,那个正在努力将身体绷到合适尺寸的身影。
余下的话音吞没在了滚动的喉咙里。
陈雨停了下来,望向外面,两人都没有说话,可都明白了,那一句“但是”后面没下的是怎么样的线索。
陈雨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一粒盘扣终于扣上了,难受程度跟之前客串的时候穿束腰的礼裙没有什么区别。
“我们被骗了。”陈雨眸色沉沉说道。
不光被骗了,还被耍得团团转。
回答他的是门外一声从喉咙里滚出来的单音,似是嘲讽和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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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大美人出去那么久了,应该……没有事情吧?”房间里聂双双问道。
何全打了个哈欠,“和头牌在一起能有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