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已经有一会儿没有跟陈雨说话了。
他坐在床上垂眸用手指敲拐杖,熟悉的旋律,敲一段就停下来倒几颗糖,又开始敲,一边咬一边敲。
像是一套既定的程序,可以在最大的范围之内将他控制在这个躯体里的程序。
陈雨在一旁听着,感觉自己脑子里面在开音乐会,左一当啷,右一当啷,各种音符咯嘣咯嘣地争先恐后地往他脑袋缝里钻。
他看了一眼霍溪,感觉把糖换成酒瓶也没有任何违和感。
陈雨清了一下嗓子,试探地说道:“要不……吃药?”
霍溪偏过头来看他,额前的金发搭在眼睫上,漂亮的眼睛里像是压着什么情绪,一闪而过,随后恢复平静,“先管好你自己。”他开口,声音是糖吃多了被齁住的喑哑。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可陈雨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是在说那张寻人启事上面的脸。
“不一定准确。”陈雨回,虽然他心里也没有底。
霍溪:“你骗人。”
话音咬的很重。
手指敲击拐杖的力度变大,甚至能看见手背上的黛色青筋,食指因为长时间的大力敲击变得一片通红,再敲下去得血流当场。
“好吧。” 他还是不想看见少年失控是什么样子,陈雨选择后退一步,“我知道它们是把我当做了目标,很有可能是今天晚上十二点。”
霍溪继续看他。
陈雨开口,“我还知道,郑海身上的那位阿飘跟怪物不是一路的。”
“有可能是因为郑海骑了人家的摩托车,抽了人家的烟,阿飘才跟上他的。”
眼神一直没离开,只是手指敲击的速度慢了下来。
陈雨什么都知道。
他继续说,“我知道这是因果。那位阿飘生前应该是个老烟枪,如果郑海不去动他的烟,就不会染上这些。”
继续盯。
陈雨硬着头皮保证道:“我不会再去管郑海了,毕竟自己种下的果就得由自己解开。”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敲击声终于停了下来。
陈雨感觉脑子里被绷紧的那根弦乍然松开,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给少年保证,只觉得这样一套流程很熟悉,自然而然就做了出来。
等现在反应过来之后,才感觉有点点别扭。怎么那么像出去喝酒的老公被家里那位逮到并再三保证以后不出去喝酒的情形。
停下来的霍溪食指有些不自然的抽搐着,这是敲击大力的后果,就连指腹上都裂开了一道口子。
血滴到了拐杖上,霍溪胡乱的抹了一下,开口问,“你怎么知道郑海身上的是因果?”
“很简单啊。”陈雨说,“既然阿飘只缠上了他,那就说明他做过一些我们都没有做的事情。只有那辆摩托车我们都没有碰过,还有摩托车上的那包烟。”
“至于为什么是烟,而不是摩托车?大众选择向的逻辑推理罢了。”
陈雨:“只有特别的人,才会接受‘特殊’的对待。”
霍溪看他,低头靠近了些,像是不经意地问,“那你有什么特别的?”
特别到让它们都盯上你,把你当做寄生的目标,哪怕失败了也不放弃。
陈雨脑子“噔”的一声,那根松下来的弦顿时扭紧绷直了。
他跳进坑里去了。
一个从问郑海开始就准备为他准备好的坑。
既然郑海被缠上是因为特殊,那你呢?
你被缠上是因为什么?
霍溪身高肩宽,俯身往下的时候像是一片瞋黑的乌云,压迫性的气势很足。那双瞳孔黑魆魆地盯着陈雨的脸,像是在探究,又像是早就知道了什么在等一个已知的答案。
两人离得很近,霍溪在上,金丝的发丝垂在耳边,发尾触到陈雨的衬衣领子,在往里便能落到锁骨上去。
陈雨慌乱了一瞬,甚至都要以为少年已经知道了。
他压下情绪,动了动,一直在外面的金发便扫到了锁骨。
陈雨刚准备说话,却见霍溪不动声色的离开了。
霍溪屈了一下腿,随后不耐地动了下拐杖,将它横放在腿上,“不想说就算了。”
陈雨松了口气,他的确是不想说,只是没想到少年松口的这么快。
自己挖坑儿把自己绊摔了一跤的少年闭上眼睛,盖上被子,装高僧心无旁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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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的灯好像是坏了,从入夜之后就没有亮。
温云意躺在床上,脸颊上都是汗水,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轮了。
没事,只要活着就好。他每次都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洗手间淋浴的声响渐小,似乎还有别的声音,像是在呕吐,又像是外面大雨打在窗户上的错觉。
声音持续了一段时间。
洗手间的门被打开,钱小青从里面走了出来。
还穿着之前的衣服,但却不怎么合身。
T恤像是有些小了,下摆勒在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