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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下去多久了?她也记不清了。
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同那个女人做了交易,那个女人告诉她李思密的下落,要求她帮助她活下去。
“小娘子,一定很痛吧。”迎面而来的女人看着她身下的血水似乎有些不忍,端来一碗温水慢慢喂她喝了下去。
“他们那群大男人,只管江湖仗义,一时豪情热血杀了人就要慷慨赴死,换人夸一句他们大义,但我不一样,我还有两个孩子等着我回家,我的两个孩子还小,她们不能没有阿娘,所以,我需要活下去。”
咽喉被温水沁润,犹如沙漠里的人见了水,崔妙颖将头靠在后面的桅杆上,感觉舒服了些,而后她无力地睁开双眼,同那女人交谈道:“孩子,不能博得同情,也不是我信你的理由,娘子不妨说点实际的东西。”
女人点头:“好,那就说李思密吧。”
“他被我们葬在了悬棺群里,就在老爷庙往北,船行一炷香的时间,左侧,抬头,从下往上数,第三个就是他。”
“为何杀他?”
女人回道:“这是事成后的东西了。”
当下情形她暂时没有想出对策来,这位娘子的出现,让这件事有另一个办法可以解决,她还能知道其中很多内情。
但这不免太过划算,是否又是隐藏在暗处的人的圈套?她不确定。
唯有赌上一局,方知输赢。
“我信你。”崔妙颖的眼神变得坚定无比,她小声说道,“前方水路有不可避免的关卡,他们定会以我为人质对官府相要挟,而我的两个朋友,依他们的性格,怕是要头偷偷上船,配合府兵来营救我,这怕是…不好办。”
那娘子突然道了一句:“无妨,今夜有雨将至,只得委屈小娘子了,妾要带你下水了。”
“你会看天时?”崔妙颖很是惊讶,她未曾想到这船上竟有这般厉害的人。
那位娘子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眼里的惆怅和无奈交织在一起:“如果我能活下去,就同你讲讲吧…”
“你先去找李思密,你若找到了,三日后,来庐山康王谷见我,记得带个随从,庐山的路不好走。”
“我的两个孩子,她们要是长到你这般大,也得来月事,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痛…”
这是那位娘子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窗外微弱的月光照在娘子的脸上,眼神里的笑意柔和成水,正止不住地溢出。
崔妙颖沉溺在这笑意里,心下却不断地感到酸涩,如果她有母亲,一定也是这样的吧。
可惜,她没有,从来没有过…
自记事以来,是魏国殿下送她到了崔相府上,崔相将她收为女儿,对外说是死去已久的崔夫人留下的血脉,她就不明不白成了崔家的嫡长女。
虽为嫡长女,受了最好的教育,享受最好的吃穿用度,但她却未曾有一日感受过真正的爱和关心,也没有几个朋友,相府里的郎君,她的几个弟弟,也都对她嗤之以鼻。
魏国殿下将她作为继承人培养,无时无刻都充斥着严厉,她有调动幻音坊的权利,却被魏国殿下的严厉压的喘不过气。
直到她遇见了李玄宁,小公主仿佛不同于旁人,不介意她的身份来路,不介意她说话气死人的性格。
她们相见就成了棋局上的对手,被困在南湖,一起面对问题、克服恐惧。
她们去看了汉中的繁华,逛了热闹的市集,又一道来了江州,赴一次江南水乡的柔情,甚至她现在,将李玄宁当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无数次午夜回梦,她几番将李玄宁与梦中的那个人相重合。
冰凉的水流进鼻腔,迫使她张开嘴,双脚费力地向上蹬,不断地呼吸。
没过多久,窒息的疼痛扑面而来,四肢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也挡不住奔腾而来的湖水,它们像一把把凌冽的刀子,划开了她的肌肤,成了一道又一道伤痕。
这是这辈子,她经历过最长的时光,拼命地想睁开眼,想看周围的世界最后一刻,却是无尽的黑暗,凉水猛然灌入胸腔,带来巨大的撕裂感,只能无力地喘息、抽搐。
眼睛闭上的那一刻,快要溺死的一瞬间,心跳开始慢慢变弱,周身的疼痛感也在减少,几近失去知觉,她的脑海里,又出现了梦中那个身影。
那个身影背对着她,迎着光,但没有影子。
‘妙妙,坚持下去,她会来的。’
忽然,一阵巨大的吸力将那阵光连同那个身影都吸走了,她的腰被人环住…
原来,李玄宁同梦中的那个人从来都不一样,她会来救自己…
她就是那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