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故人不复。
最后,国师一把火烧掉了她死的冷宫,亲自在皇都郊外建造了一间还魂阴宅。他将她的白骨和灵魂一并囚在这里,将自己炼化成一根白玉簪,永永远远插在了她的头上。
曾经年少烂漫,只觉天地广阔,浑不知眼前人便是心上人,一道圣旨便撕碎了所有温情。这一残生,爱人早逝,纵使一遍遍刻舟求剑,自此空余恨。
全篇下来,文见喜心里涩涩的。她本该觉得这个国师自作孽不可活,不值得同情。可是偏偏在最末一章,这本书写了宠妃视角的告白。
宠妃是不被人所重视的庶女,她短暂一生所有的第一次和最后一次都和国师在一起。她先抛弃了他很多次,所以在后来的日子心甘情愿被他利用。当她看见国师眼睛亮亮望着那名善良坚毅的仙家女子时,坏事做尽的她,第一念头自然是想毁了这个女子。可这一切,却在看见国师那双为救她而再也站不起来的腿时哽咽收手。他曾为她抛却过性命,她怨不起来他的移情别恋,她又何尝不是……希望他能幸福呢?
因为他幸福,她最该开心了。
看这本书的途中,文见喜心里难受,哭了好几次。她盯着这一句话看了许久,她想象不出来,人为什么能爱到恨死这个人,却又在恨中被囚禁在爱的牢笼里。人怎么能矛盾成这样呢?
书本的末尾,署上了作者名讳——喜来缚。
跟大师兄同名不同姓,巧合么?
她将这本书放回原处,却撞进了熟悉的眼睛里。
章来缚书架另一边看她拿的这本书,笑道:“师妹,何时爱看这些闲书了?”
文见喜一时还没有从书中的情绪中抽离脱身,惆怅道:“闲来无事,随便看看。你怎么回来了?”
章来缚指着门外,道:“师妹想必看得认真,浑然没察觉到天色早已晚了。”
门外是黑漆漆一片,高挂着的灯笼发出幽幽的光,阁内的萤石越来越亮,白得刺眼。
文见喜惊叹道:“啊?天色已经这样晚了。”
“听说你一天没吃饭了,小厨房的饭菜还热着,你要吃吗?”
“不想吃。”文见喜摇头,道:“榕树下还有我的茶,我要去把它收起来。”
“嗯,我帮你。”
文见喜反问道:“你不是来看书的吗?你看吧,看吧。我一个人就可以,不用帮忙。”
明知故问,章来缚显然不是来看书的。
文见喜只是看了书心里有点堵得慌,也有点难过。她一难过,就不太想有人看见,她习惯难过时一个人待着。她总觉得:人们虽说难过诉说出来会好很多,但喜悦适合分享,悲伤却未必。我们何必将难过说出来,让他人也和我们一起承受这份悲伤呢?
他人往往也疏解不了这份悲伤,这时分享不能减轻痛苦,反而消解情谊。
她一人走到榕树底下,坐在白日的那张木椅上。
还好还好,今天没有下雨,也有一番美不胜收的月色。
榕树的枝桠长得粗壮且长,像是曼妙舞娘的纤细手臂在月色下起舞。文见喜穿过枝桠直愣愣观摩着月亮,却忽然眼睛一亮,她惊喜发现:树上有个鸟巢!
她突然就很想很想吃鸟蛋。
她将鸟巢拿下来,数出一二三四五六个,文见喜琢磨着拿走了一个鸟蛋。
她作忏悔模样,诚恳道:“对不起,鸟妈妈,但我是真的馋了。”
天空突然打了一个响雷,握着鸟蛋的手一颤,吓她一大跳。
肚子“咕噜”一声,紧随其后。
她突然笑岔气,七扭八歪,把鸟蛋贴在自己的肚皮上。
心道:这!才是真正的打雷。小鸟蛋,你逃不掉了!我饿了,要吃掉你。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你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章来缚将她这一系列动作尽收眼底,笑盈盈道:“呀!我做蛋羹,正愁找不着蛋呢,还是你懂我。”
他朝文见喜伸手要蛋,模样有些欠。
文见喜伸出手,握着蛋的五指却没有打开,眼巴巴犹豫道:“师兄,我饿了,这一顿有我的份么?”
“喂,这话问的,师兄我是什么很小气的人吗?”
文见喜腹诽:当然!
不过她绝不会没趣地说出来,她道:“当然不是!”
章来缚下厨房的手艺堪比皇家御厨,这一点她深有体会。
她刚上山那年,皇帝赏了梨花酥,外观无甚新奇,那味道却堪称一绝!
该怎么形容呢?文见喜认为是属于那种,就算今天魔头降世,要毁掉世界。你只要端上那一小盘,魔头也会沉浸在美味中难以自拔,原谅世界。
文见喜吃了一块,便一直念念不忘,直到章来缚复刻出了一模一样的味道。
正是这次,文见喜对章来缚的认知新上了一个台阶。
她甚至觉得:章来缚去当一个厨师,可能比在虚无山修道,会更加出类拔萃,流芳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