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乞无峰最大的好处是,更自由了。
文见喜可以一觉睡到夕阳西下。
秋末之景,萧瑟黯然。
文见喜跑到小厨房觅食,碰见章来缚正在煮汤。
“师兄。”
“嗯。”
章来缚神色疲惫,他道:“这是煮给你的。”
“啊?谢谢师兄。”
说不动容是假的,明眼人都知道章来缚伤心欲绝,可是他还是很照顾她。
他帮文见喜盛了一碗汤。
文见喜就坐在旁边的小圆桌上乖乖喝汤,一抬眼便对上他愁苦的眼睛和勉强的唇角。
他的酒窝变得不像酒窝,像一条弯弯的皱纹。
原来这就是苦笑么?
怪难看的。文见喜心想。
她放下碗,好心道:“师兄,你也喝一碗吧。”
她有时候真的很佩服眼前这个人,明明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好像随时要死掉,居然还能岿然不动,站在那里煮汤。
章来缚闻言,好像终于回魂,起身舀一碗汤,坐在她对面低头喝。
火在烧,汤锅在冒泡。
文见喜心里七上八下,她想要安慰一下眼前这个人,却不知从何而起,还私心觉得早已经不合时宜。
可他又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这给了文见喜一点儿安慰他的意头。
她磨磨蹭蹭舀汤,等着章来缚一起喝完。她道:“师兄,今夜月色不错,我们一起去赏月吧。”
章来缚点头应好。
屋外,阴云密布,没有一丁点儿月亮的影子。映入眼帘的,唯一棵老槐树而已。噢!还有老槐树上晃眼的黄灯笼。
文见喜有点儿尴尬,章来缚却轻笑出声。
文见喜心想:这么容易就笑了?看来安慰人对她而言,完全是小事一桩,手到擒来啊。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灵机一动,干咳一声,道:“错了错了,我邀师兄赏的月不在天上,在井底。”
老槐树旁边有一口井,槐树落叶吻过水井,文见喜欲带章来缚共赏井中月。
没错!就是那灯笼的倒影。
文见喜这么一想,独自窃喜:自己真真是机灵极了!全天下估摸着找不出第二个了!哈哈哈!
章来缚却问道:“当真?”
“井就在眼前跑不了,师兄与我同上前去即可,哪里还有假?”
“好。”
两人上前,文见喜率先蹲下,望着井水倒映的灯笼,向章来缚招手,道:“你看啊,这灯笼像不像个月——”
话未说完,那黄白灯笼忽然化作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冲向文见喜,嘴中幽幽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文见喜被吓一跳,往后颠簸,被章来缚抵住后背。
他一抬手,那恶鬼变没了声息,沉入井底。
章来缚耸动着肩膀,噤声一抽一抽地笑。整张脸上的皮肉才像是终于可以运作的齿轮,彼此紧挨着滚动,他终于放轻松了,难得的开怀。
文见喜气急,肯定道:“你故意的,可恶!居然不提醒我,这么想看我出丑吗?”
章来缚马上紧张起来,想要道歉,却又听见她操着认命的语气说:“算了,就当我博君一笑好了。”
她接着正色,语重心长道:“师尊走了,必不想看你如此颓靡。我师父说了,师尊是去寻他的道了。你别总往不好的地方想,你往好的地方想,你师父若真是去寻他的道了,你应该为他开心。”
章来缚盯着她的脸,却没有回应她。
文见喜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再接再厉道:“斯人已逝,我们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生活啊。”
章来缚还是盯着她的脸,不回应她。
文见喜泄气道:“嗯……算了,我也不怎么会安慰人。日子还在过,师尊已经去了,你再悲伤也不能叫人死而复生啊。难不成你还想一死了之,陪你师父一同去了啊?我告诉你,现在可有点迟了啊,你师父可能早过了奈何桥了——”
文见喜被章来缚一把搂住,又是那种如同蟒蛇般窒息地拥抱,勒得人喘不过气。
他道:“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这次她心软了,她没有推开这人,而是气运丹田,试图憋更久的气。
她表示理解:人嘛,太过悲伤还是需要发泄的,权当他再发泄好了,这总好过那些一悲伤,动不动就要毁天灭地的人。只是,她真的要憋死了。
乌云下,章来缚紧紧搂着心爱之人,想要把她融入自己的骨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