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相真的如他所想,被揭露在眼前时,他发现保持冷静简直是天方夜谭。
门口传来的脚步声把他从激荡的情绪中唤出,他仿佛被惊醒,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惊惶的把灰色手机揣到了自己的牛仔裤兜里。
小乔站在书房门口,看到张澜正对着电脑屏幕,手上的鼠标在不停移动,知道他应该还没处理完。
“你弄好了下来吃水果啊,我都洗好了。”
“好。”张澜对着屏幕回了句。
直到听见下楼的脚步声,张澜才转过头看向门口,他脸色铁青、眼神冷冽,显然还处于激愤的情绪当中。
浑浑噩噩的给何敏行发完邮件,他安静的在书房的椅子上坐了一会,觉得自己冷静下来了才下楼。
小乔眯着杏眼、一脸欢喜的给他指着茶几上放的水果:“怎么弄了那么久,过来吃水果呀。”
张澜怔怔的看她。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她。
她爸爸虽然没有直接造成父亲的死亡,但却是掩盖父亲死亡真相的帮凶之一。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此刻对她父亲—江东的恨意。
他觉得连带着他也该恨她才对,就算不是恨也不应该是喜欢和爱,他们最好的结局也许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
但他分明是爱着她的啊!
她那一双笑眯眯的杏眼、她眼角眉梢的欢喜都是他最珍爱的样子啊!
他转而又想:这是她父亲的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陷入了自我的天人交战之中,久到小乔觉得不对劲,脸上满是探究的问他“你怎么了”的时候,他才从自我的挣扎中醒来。
他找借口说资料有问题,要回公司重新弄一下。
他想他此刻的脸色一定很不好,但他现在突然发现,在小乔面前自己已经没有那种能力去掩饰了。
在她面前,他的爱恨都直白的可怕。
好在小乔以为他是工作不顺利、压力太大的缘故,直到把他送出了门,还在旁边“relax啊”的安慰他。
他没有回公司,而是直奔家里。
当他把灰色手机里的内容点开给夏梦梅看的时候,她的表情先是震惊的无以言表,接下来便是默默的流泪。
她的老公、她爱的人,因为一个贪图小利的无耻之徒,就这么白白的死了;最可悲的是,死后还要被一群人把屎盆子扣在头上,何其悲哀!
“小澜,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夏梦梅擦去了脸上的泪,眼睛通红的抬头问他。
“那些害我爸不明不白没了的人都应该付出代价。”他语气冷漠,目光中隐有恨意。
夏梦梅理解儿子的心情,老公就那样离开,如今真相大白,她心中的恨意并不比儿子少。
然而除此之外她还是他的母亲,她为他考虑的更多,也远比他以为的更要了解他自己。
这些时日以来,虽然儿子没说,但性子比以前开朗很多,每次她逼着他说点学校的事情的时候,虽然他总是推三阻四,但被逼无奈讲起时,里面总会提到一个女孩的名字-小乔,就是那天她在家里看见的那个女孩。
儿子每次虽然都假装平静,但每次谈及这个女孩,向上翘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有一次和自己要5万块钱,说打算和人合伙创业的时候,还说了一句:“妈,我想干出一番事业,以后给你和她提供更好的生活。”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真不知是冤孽还是老天故意折磨人,这两个孩子的父亲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情况?
“小澜,这个事情那个叫小乔的女孩知道吗?”
“她不知道。”一提起小乔,他情绪鲜见的低沉起来。
“那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把这些事情暴出来,你和她之间要怎么办?你们还能在一起吗?”她不自觉的提高了自己的声音。
张澜沉默着,他的内心其实一片混乱,两股意志撕扯着他。
夏梦梅继续道:
“人生漫漫,但其实能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人是一件弥足珍贵的事情。”
“对你父亲的死,妈妈虽然也很怨恨,但斯人已去,我们还要好好活下去,现在妈妈最大的心愿还是希望你幸福。不想你因为一时的冲动做下让自己遗恨终生的事情,你明白吗,小澜?”
张澜没有说话,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该说什么。
难道让他放下仇恨,忘记父亲的死吗?
那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但想想要和小乔分开,他便觉得胸口涌上一阵窒息,要将他淹没,心里难受的紧。
有时他会侥幸的想:小乔是是非分明的人,或许她会理解他的选择,或许他们还能在一起......
有时我们总是过于天真,把情爱在我们心中的分量看的太重,又把现实对我们的影响看的太轻,悲哀便在此埋下伏笔。
张澜起身走向窗边的一个半人高的桌子,这是个陈年老物件了,本来是黄色的,现在褪了色,颜色淡了很多,边缘也有些磨损;桌面以前浸过水,上面裂了个小缝。
上次家里装修时她妈妈没舍的扔,那是以前他爸爸在家画图时经常用的桌子,上面还摆着他爸爸还在时他们一家三口拍的全家福。
他轻轻摩挲着相片上面的玻璃框,相片里的父亲微笑着,和他记忆里的样子一样。
他爸爸是多么好的一个父亲啊!
他想起小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去姥爷家,他要上树上摘枣,她妈妈不让,爸爸给他找了个网杆,让他骑在他肩膀上让他摘枣的事。下来时累的他爸一脑门儿的汗,说“这小兔崽子,指挥起我来了,再多待一会你爹脖子就折了。”脸上也不见愠怒,只是笑意融融看着他。
这么好的爸爸,再也回不来了。
“我爸不能白死!”
这是他对夏梦梅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