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山高路远,我走我的独木桥,他走他的阳关道。
贺兰臻又艰难地行进了好久。
这密道歪歪扭扭,逼仄,幽冷,每当贺兰臻拐过一个弯,觉得要见到光了,现实就告诉他还有更长的路要走,黑黢黢的似乎永无止境。
他感觉自己处在时空之外,在一个没有时间没有生命的失落之地,长期陷在密闭的空间里,贺兰臻只觉压抑非常。
太安静了。
谢衍有气无力地趴在他背上,瘦削的下巴尖磕在他锁骨上,冷得如同一具尸体。
“喂!你快醒醒!告诉你个秘密,我打算把你送出去就走,山上这么乱,我混在其中,轻而易举就溜走了,你们谁也发现不了。”
……
“你说我该把你扔在哪里?你挑一个位置,我考虑一下让你被找到的时候体面点。”
……
“你不说是吧?我这就把你丢这里!这鬼地方鲜为人知,连个蜘蛛网都见不着,谁也找不着你!等别人发现你,哼哼!你就成了一堆白骨啦!”
贺兰臻眼泪都快出来了。
良久,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怎么这么倒霉?都怪你!遇上你准没好事儿!钓鱼撞上水怪,上香遇上绑匪。都是你害的!”
“你没事儿跑出来钓什么鱼?……谁要你自作主张乱点鸳鸯谱!谁要你负责了?!”
“你干嘛来渭县?!回京这么多条路,你偏偏要往渭县走!都怪你!通通都怪你!!”
对命运的怨恨冲垮了他的理智,他蛮不讲理地把怨气都发泄在谢衍身上。
“呜呜呜呜……我不想来王府!我想我师傅我想我娘呜呜呜——”
“你快醒醒……”
贺兰臻唰地一下靠在密道,无助地哭了起来,他短短十七年的人生里遇到的所有劫难都在这几个月内接连发生,积压已久的悲愤与焦虑终于在这个无人之境彻底爆发。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绝望这么恐惧过。
“你快醒过来啊……”
他泪流满面地抱着谢衍的身体狠狠晃了晃,谢衍的脖子软绵绵地栽了下来,吓得他慌忙捧住他的脸,生怕他脑袋突然断掉了。
谢衍的脸冰得吓人,贺兰臻赶紧趴在他胸口,愈加微弱的心跳有一阵没一阵地传进他的耳朵,宛若困在蛛网里垂死挣扎的蝴蝶。
冷白的珠光下,谢衍双目紧闭,眉宇间萦绕着一股郁结之气,仿佛灵魂被困在梦魇里不得安宁。
贺兰臻遽然感到一阵揪心,谢衍岌岌可危的生命成了一条拴住他的锁链,一头牢牢地握在阎王手里,另一头紧紧地攥住他的心脏。
他狠狠地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背起谢衍再次站起来。
他一定要让谢衍活着。
……
贺兰臻冲过出口,瘫倒在地,眼前是大亮的天光,不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他如释重负地闭上眼,彻底昏了过去……
乌云翻滚,天雷怒号。
一道道闪电撕裂天幕,以万钧之势砸在贺兰臻身上,他仓惶躲避,身上衣衫破烂,在狂风中涌动,他抬起焦黑的手臂挥掌打出一道巨大的银白光波撞向紫电,硬生生抗下一击,随即旋风般撕开电网逃了出去。
迎接他的是天道更加猛烈的雷霆之怒。大地震颤,朔风凛冽如刀,割得他皮开肉绽。
他双目猩红,浑身带煞,周身银光暴涨,以身为中心刮起猛烈的旋风,风刀越积越多,形成无坚不摧的罡气,其力道强如五丁开山,撞开雷击。而他本人则如疾风一般飞速逃窜着。
忽而一道清冽的剑鸣破空而来,一时间山石摇撼,积雪崩溃。
贺兰臻陡然色变,也不顾兜头劈下的天雷,快成一道白烟疯狂逃离此地。
然而那剑光太快了,眨眼就追了上来,雪亮的剑光照得他睁不开眼,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摧枯拉朽地劈开天雷,凌厉的剑气凝结成剑罡将贺兰臻罩在里面。
数十道玄黑铁锁齐射过来,贺兰臻心急如焚,冒着被五雷轰顶的风险在剑罡里撞破一道口子,冲了出去。
铁锁如蜿蜒的灵蛇缠追过来,将他手腕缚住。
“混蛋!”
只见风刃一转,一双焦伤的手掉在地上,他竟然自断其臂,金蝉脱壳。
风云翻滚,携着万顷神怒的天谴划破黑云,紫电照亮天地,朝他当头劈下。
男人饱含震怒的厉斥遥遥传来:“你这孽障!!”
那柄开山劈石的神剑化出无数剑光,剑气荡彻九州,生生抗下雷怒,剑身横挡在贺兰臻头顶被天罚正正击中。
只见那柄寒刃剧烈地震颤起来。
“咔哒”
剑鸣清泠如薄冰乍裂,银光猎猎的长剑猝然暗淡,在贺兰臻眼前碎成七片!
“不——!”
森冷的铁锁将贺兰臻裹成蚕茧,将他从雷火里拖了回去……
贺兰臻猛地睁开眼。
原来只是场梦!
他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动了动手指往身旁摸去——
人呢?!
他赶紧坐起来,伴随着起身的动作,一阵铁链声叮叮咚咚响起。
贺兰臻身子一僵:“……”
顷刻,四周渐渐摇晃起几盏昏黄的烛光,一张陌生男子的脸出现在铁栏外:“您终于醒来了。”
贺兰臻终于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抬起双手,只见手脚上皆拷着冰冷的铁链。
他嘴唇轻颤:“这是什么地方?”
男人答:“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