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郁河一见钟情,又花了五个月的时间去接近他,了解他,尽可能地对他好,明确自己想追他的心。好不容易基本确定了郁河对自己没有排斥心理,终于下定决心向前迈一步,又因为那一句划清界限的话变得忐忑,变得小心翼翼,变得患得患失。
暗恋作为筹码,实在是不够格,连上赌桌的资格都没有。
陆行舟用牙咬了咬腮帮上的肉,低着头转身,往回家的方向走,却不是回家。
他现在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等着郁河到家之后主动给他发消息。
周末的地铁上人并不少,郁河主动站起身给一位老奶奶让了位置之后,就没再找到座位,只能一路站着,靠在角落里塞着耳机听歌,手指在口袋里摩挲着纸筒的棱边。
将近两个小时,他站得腿都麻了,地铁终于慢悠悠停了下来。郁河下了车,快步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出于一种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他很想快一点打开那个纸筒,看一看里面的内容。
他穿过老式居民区狭窄蜿蜒的小巷,熟练地避开地面上凹下去盛着脏水的水坑,大步走到楼下,一步三级地上到六楼。
打开家门,郁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他进来打了个招呼:“回来了哥哥。”
郁河“嗯”了一声,换了鞋就径直回了自己房间,在室内都带起一阵风,留下郁溪看着他的背影发愣。
纸筒盖子被打开,里面滑出来一幅卷好的春联,红纸黑字,还散发着墨香,是陆行舟的字迹。郁河又倒了倒,最底下一张白色的卡片掉了出来。几乎是同时,他的心跳又开始不可抑制地加快,他盯着那张其貌不扬的卡片,几乎没有勇气打开来看。
放在一旁的手机震动一下,有消息进来。郁河平时不太关心微信,这会儿却立刻拿起来看——只是无关紧要的内容罢了。
他知道这是在下意识地拖延时间,不想那么快地看见卡片上到底写了什么。
但这样是无意义的,一味的拖延只会增加他内心的不安。于是他伸出颤抖的手,捡起卡片将其打开。
白底上还是陆行舟的字迹,依旧是行楷,只不过换成了黑色墨水的钢笔。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四个字:
我喜欢你。落款:陆行舟。
陆行舟实在是很聪明,他知道只要不说清楚,郁河就会开始无休止地找借口,试图逃避真实的情况。所以他只留了直球得不能再直球的四个字,既不优美也不浪漫,没给自己留退路,也没给郁河留退路。
这四个字就像一记重锤,重重撞在郁河的心脏上,白纸黑字莫名变得无比刺眼,让人无法忽视。即使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也完全没有办法平静下来,因为这和偷看纸条不一样。
这是正面的撞击。
陆行舟在家附近的小公园里坐了快三个小时,被西北风吹得直打哆嗦。这三个小时里他几乎每隔五分钟就要看一次时间,估摸着郁河有没有到家。
他在等待审判。
下午六点整了,距离郁河两点半离开他家,已经过了三个半小时。
陆行舟焦躁地看着手机,郁河肯定已经到家了,但他的微信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连别人发过来的也没有。等待的过程太煎熬了,而陆行舟不得不用尽一万分的耐心,等着最终的审判,就像等待着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的利剑。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路灯点亮了这一方空间,手机还是没有一点反应。陆行舟拧着眉,用力抹了一下被手上汗弄花的屏幕。大冷天的,他硬生生急出了一身的汗。他无数次点进那个置顶的聊天框,手指向上翻着寥寥无几的聊天记录——他们平时都在学校,需要用到微信的机会实在少之又少。陆行舟一条条看着,都快要把所有的背下来了,试图从这些聊天记录里找到关于他审判结果的蛛丝马迹。
可惜他失败了。郁河是个不适合线上聊天的人,十条信息里一小时以内回的不超过三条,更多的是隔了许久才会回,就算回了也是简短的几个字,连情绪都看不出来。
陆行舟坐不住了,他心想,是死是活都是个痛快,不如主动去问。他一咬牙塞上耳机,手指滑出微信,在通讯录里找到郁河的名字,点了一下,然后迅速把手机塞进了兜里,不敢看通话界面。
“嘟——嘟——嘟——”
忙音响了大约二十秒,通话被接通了。两头都很安静,陆行舟都能听到郁河轻轻的呼吸声。
两个人都沉默着,谁也不说话。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这么尴尬的沉默,陆行舟来回踱步,脚尖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那个——”
“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在听到对方声音的一瞬间同时停下来,沉默再次无形地蔓延开来。
半晌,陆行舟深吸一口气:“让我先说,好吗?”
郁河轻轻“嗯”了一声。
“你看到我留的卡片了吧?”陆行舟停顿了一下,却没给郁河应答的时间,又接着说下去,“我想把上面的话再说一遍,你听着就好。”
不知道是哪家人等不到跨年,一束烟花在天际绽放,璀璨的光芒倒映在陆行舟的眼睛里。他面上浮上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一字一句都郑重无比:“我喜欢你,郁河。不是一时兴起,不是恶作剧,也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我知道你可能一时接受不了这件事,但我想让你知道的是,我是认真的,从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喜欢你。我想尽我所能地对你好,在我这里你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你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不想说的也可以不说,我都尊重你,不会让你不开心。”
他迎着远处盛大的花火,缓缓闭上眼睛,说出最后一句话:“所以,郁河,你愿意给个机会,让我追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