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巧一声关门声后。
“如何了?”
谢温晁言语声平静,听不出喜怒。
沈清祠已然很倦了,即便知晓那人或许心中急切关心自己,也对自己的隐瞒亦有些生气,才稍显出些微冷淡。
可她已然太累了。自身之事,沈家之事,谢温晁之事,甚至连骸之花也须她多加留意。
这并不该是临终之人该碰上的那般多大义。
她没什么时日可活了。也懒于去顾及这些与人的交往了。
厌倦染上眉眼,端起榻旁的那碗药,仰了头一饮而尽。
将那只碗妥帖放进了谢温晁的手里,刚要出言赶人,那人却沉着眉目,淡淡开了口。
“这两日,我与李翊聊了些事,之后去了一趟钱家。”
沈清祠怔了怔。
“林宛卿赴约医治钱家主,我便顺路一同去了。”
“带回了几个人,又放回去几个,最后只留下了一个人。”
谢温晁语声平淡,沈清祠却看见她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在用力,以至于骨节都苍白。
这时她才迟迟明白,这人好似,并不是在对她生气。
……或者说,她气的,并不是她。
谢温晁似乎也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太过冷淡,稍微缓和了些,温声问道:“你想见他最后一面吗?”
话至如此,沈清祠已明白了,当日回程路上被拦,怕是皆因这钱家叛徒的通风报信。
这人……
竟会为自己做这些事。
顿了顿,沈清祠却饶有趣味问道:“那人,尚齐全否?”
谢温晁听闻这一问,短暂沉默了会儿,极轻微地抿了抿唇道:“……不大齐全。”
沈清祠笑道:“——不大齐全?那我见了作甚?徒脏了我的眼吗。”
谢温晁沉默下来,好似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沈清祠却笑声愈发大了些,甚至岔了气般轻咳两声,眉眼愉悦道:“殿下为我做这些,我很高兴。多谢殿下。”
也伸出手放肆地揉了揉谢温晁绷着的面颊,抚平眉间褶皱,笑意温润。
“殿下想必已经替我问完想知道的问题了,我也不必再多去一趟了。虽然殿下皱眉的模样也十分好看,却也莫要为这些琐事而皱眉。”
沈清祠勾了勾唇,指尖顺谢温晁清秀的眉骨而下,轻柔滑至颌下,倾身靠了近,微微勾起。
“以后,只许为我皱眉,晓得了吗?”
带着迷离药香的吐息近在咫尺,嗓音缭绕耳旁,戏谑玩笑。
却无人得知,那一刻谢温晁白纱下眼睫微微颤动,若那双澈净的眼睁着,还不知会流露出多少不该展露的心绪。
好似所有心机算计在这一刻尽皆从脑海中忘却,得失荣辱也尽数丢至脑后。
便如那刻,她从李翊之处得知他们在地陵下与归途中发生的一切,那是许久未曾感觉到的怒火烧上了心头,好似只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他人窥探甚至伤害——在确认李家没有叛徒后,她转头便与林宛卿一同去了钱家。
甚至不顾此举在皇帝眼中是何种诠释。
她只是想着。
若皇帝因此事与自己动手,那便动手。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孱弱幼小的孩子。
这一次,她必定会保护好身旁珍视之人,再不能有任何人妄图伤害。
至于那些太过隐秘的心绪……
谢温晁轻轻笑了笑,反驳道:“此事便不算是为你么?我又有何闲心与他们置气?”
不见也好……虽觉那人不会在意,却也不想她看见自己的那一面,不见也好。
沈清祠放了手,忽展了眉高兴极了般,笑着开口道:“我想,去买街尾的桂花糕。”
谢温晁多少被这惯来想一出是一出的人折腾得没办法,无奈叹口气道:“若我不许你去,你还是会去?”
沈清祠理了理衣,晃晃头似是想要将那剧烈的头痛甩出脑海,虽无什么用,却也尽皆被当下愉悦的心情所掩盖。面容虚弱苍白,也笑意缓缓。
“那我还是会想一想的。”
沈清祠说着这话,手上却已经连外衣也披了好,在屋内瞧了瞧,怕冷似的顺手顺走了衣架上谢温晁的一件淡青披风,系着颈前的结。
谢温晁伸出一只手。
沈清祠意外地扬了扬眉。
“——带我一起,否则我不许。”
回答她的,是沈清祠在她头顶扣去的一顶薄纱斗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