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事情时从不讲话,神情也只是单纯的迷蒙,并不会将所思所想尽数写在脸上。
但不知为何,他总能大致揣测出她的心声。
他眼帘低垂,软软将手搭在她手上:“颜颜,你是不是在想,他们何时会对我下手?”
步颜一惊,手里捏着把玩的木棍险些掉落:“你说什么?谁、谁会没事想这个。”
她咬字时不小心咬到舌头,结结巴巴反而令他的猜想得到证实。
翦舟轻笑,另一只手支在膝盖托腮看她,“好,你没想这个,是我突然想到他们也许想杀我。”目光柔和,辉辉生光。
步颜扭头看着他,乌眸忽地正经起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瞧你这样子可不像是什么也不懂。”
“你想要我懂什么?只要你说,我知道的便都告诉你。”
翦舟并不在意她眼中流露出探究,甚至还为她对自己感兴趣而小生欢喜,跃跃欲试如献宝般道:“其实这里的所有事我都能感知一二,若是没有结界阻碍,别人说什么我也听得见。”
他六觉本就比常人修士更灵敏,加之这里是他的地盘,他即是天地,天地即是他,没有什么能瞒过他。
“这么说我一进来你就知道了?”步颜挑眉惊呼。
“只是感觉到又有人来了,我那时以为你也会同过去那些人一样,熬不了多久就葬身山丘,便没多分心看你。”
男孩银发被火光镀成沉金,一双曜目深邃沉静,“但我没想到你会舍命救我。这些年你是第一个,亦是唯一一个。”
说到唯一二字时他咬字略重,搭在她手上的小手也不自觉捏了捏。
其他人来到这里的方式和原因都大同小异,他并不在意,也无法干预他们最后的结局。
可她不一样,无论从任何意义上讲,她都是“唯一”。
步颜被他这样灼热的眼神注视着,既不自在也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你别看我……那你有这样的本事,为何不自己设法逃出去?”
“我出不去。”翦舟语气平静,“他不让我出去。”
他?
步颜眉梢跳了跳,沉吟片刻后回过味来应该指的是外面世界的翦舟。
这么说他不仅知道那个翦舟的存在,甚至还能与他交流?
“你同我说实话,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被困在这里是因为什么?”
少女灵动的乌眸定定凝着他,浓密长睫卷翘上扬,在她眼尾落下一圈邃影,美得惊心动魄。
翦舟恍惚了瞬间,发觉自己对美有了初始的定义与标准,看她的眼神越发柔和,“知道,他不让我出去,因为不是每个人都会如你一般。”
这样美丽又心善,足以从他手下由猎物变珍宝。
步颜呼吸一紧,陡然间意识到钟千酒说的都是真的。
他真是翦舟的心魔。正因为是阴暗魔念,所以他才压制着不让他逃出。
什么样的人执念会变成另一个自己?自己恨自己吗?
“怎么了?你怕我吗?”
翦舟久久等不到她回应,轻叹声气,将托腮的手也放到她手上,双手包住她的小手。
“颜颜,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其实我也从未害过任何人,他们死在这里都是因为咎由自取。”
步颜理智上知道不该让他这样亲近自己,但被他漂亮晶莹的眼睛一望,莫名就生不出恐惧排斥来了:“他们是谁?这里是什么游园会吗,还有不少人来过?”
“我说的不是人数,是次数。”
男孩蓦地意味深长道,淡红的唇微翕,冲她露出个顽皮又深意的笑,“你不是想知道他们何时会对我下手?等等看吧。”
两人所处的冰墙这边靠洞里面,篝火也被一道隔绝,勉勉强强能算得上是个密室。
透过冰面能依稀瞧见天衍宗师徒俩的身影。
人影绰绰,火光熹微,突然一阵凉风吹进来,他们的衣袂随之翻飞。
“你看,来了。”翦舟拉拉她的手,兴奋地颔首示意她仔细看。
步颜错愕回眸,听见洞外一声凄厉尖锐的怪叫声撕破夜色,震耳欲聋地啸响。
洞口的方位阵阵山崩地裂。
“什么动静!”她本能地进入备战状态,看见冰墙那一边,师徒二人也做出拔剑掐诀的动作。
“颜颜,这一路跟他们结伴走过来,你就没发觉哪里不对劲吗?”
翦舟顶着一张孩童稚嫩的脸,悄无声息挽手搂住她肩膀。
他小手安抚地替她捏肩,诡笑着凑到她耳边幽幽问:“你难道没注意,他们两人身后没有影子吗?”
所谓如影随形,形影不离,影子就意味着生人之一魄。
什么人会没有影子?
步颜被他触碰的肩颈处忽而泛起一阵凉意,随着血液流淌,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唯有魂魄离体的死人,才会没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