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我们是吗?”他把手机扔回去,又从后座拿了伞,干脆利落地去推车门,“你想就是,你不想就不是,反正你从来都没有给过我选择的机会。下车吧,我送你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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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津杨又在自家楼下吃了碗面才上楼,原来城区那套别墅在他参加完高考就被他爸转手了,早几年生意周转不过来的时候,俞人杰几乎把手里能卖的房子都卖了个遍,唯独没动上海、小画城那两套。俞津杨当时在芝加哥也没办法回来处理房产的问题,等后来他回国想把上海的房子给卖了,房价已经跌破俞人杰的底线了,也就一直扔着没处理。
俞人杰和唐湘前几年一直住在南来市中心,因为公司总部在市里,儿子又在国外,他们索性也都搬去市里住了。丰潭就留了一套小画城的房子,前不久出事后,俞津杨为了方便照顾才把他们从市中心接回来住在自己回国买的一套平层里,就在新老城区的交界处,目前丰潭配置最好的小区和物业,能一眼看见丰潭那幢地标性建筑物——星光塔,隔两条街就是李姝莉的刮痧馆,他时常在小区里看见刮痧馆的广告。
高三结束后,他就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了,没有刻意维持身材,但李映桥的话还言犹在耳,那时候他俩经常在梁梅家熬夜刷题,饿了梁梅和朱小亮就给他俩煮夜宵吃,后来是李姝莉来煮,因为她嫌梁梅煮得太难吃,高三他肉眼可见地胖了几斤,跳舞的时候喘气都比从前明显,李映桥有一次看他跳舞,说想掀开他的T恤下摆看看,肚子上的肉是不是“duangduangduang”的,气得他就把夜宵给戒了。
俞津杨打包了两份馄饨上楼,一进门,唐湘正在沙发上给俞人杰上药,后者杵着根拐杖疼得呲牙咧嘴歇斯底里地叫道:“爷爷个……”
“腿不了了,没有腿了。”俞人杰想了想,又咬牙切齿骂道:“爷爷个拐的!”
唐湘听见门口的动静,只听见有人扔下车钥匙趿拉着拖鞋进来,拍了下俞人杰,让他别吵吵了:“儿子回来了。”下一秒,看向门口挺拔的身影,“津杨,吃饭没有?”
“吃了,”俞津杨把馄饨放茶几上,在他俩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甜筒呢?”
“睡着了,”唐湘说,“等你半天等不着,抱着小鸡睡着了。”
“你给她洗了吗?那只小鸡。”他漫不经心地看了手机问。
“没洗。”
“那她没闹?”
“闹了啊,被我打了一顿睡着了,我一天天忙得要死,谁一天到晚给她洗那只破小鸡。”
俞津杨笑了下,“明天我洗吧,你们早点睡,我先回房了,明天要见一个设计团队。”
唐湘看了眼俞人杰,忽然叫住他,“等会儿,有个事。”
他没再动,眼神示意他妈往下说。
唐湘看着他,心口像收尾的针线,一寸寸绞紧。她儿子回来不到半年,肉眼可见瘦了一大圈,五官倒是更硬朗和锋利了,这件T恤以前见他穿都没这么松垮空荡。
唐湘半天没说话,心疼地从头到脚扫着他,俞津杨也跟着她的视线下意识从自己胸口往下掸了眼,跟着问:“怎么说。”
“妈妈想了想,”唐湘说,“儿子,你要不还是去上海找工作吧,现在家里我能照顾过来了,甜筒打一顿也能听半天话。高典都跟我说了,上海不少猎头挖你,在丰潭你发挥空间太小了。”
“您别真揍她啊,甜筒多可爱啊,而且她现在是最记仇的年纪,”俞津杨听笑了,觉得她醉翁之意不在酒,眼神扫了眼一旁一直没说话的俞人杰,“在哪都一样,你们就想说这个?不对吧,我感觉您想说别的。”
唐湘叹息,津杨长大后真的没有小时候那么好骗了。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俞人杰回来和她讲,前两天俞津杨给他定的轮椅到了,俞人杰开着轮椅出去转了转,结果看见他儿子,在小广场那边盘腿坐在地上,用手机连着蓝牙音响给人放歌,给一帮跳广场舞的老太太当DJ呢。
唐湘说这有啥。
俞人杰说出自己的担忧:“你赶紧给他介绍个女朋友吧,我说实话,要照这么下去,我担心咱儿子到时候带回来一女的,说不定小时候还抱过咱俩。”
唐湘当时是骂了他个狗血喷头,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
俞津杨阳台接电话去了。
李映桥在电话那头问他上次那把伞是什么颜色的,她正在满屋子拿着电话找伞。
俞津杨举着电话慢条斯理地回着,“黑色,不着急,找不到就算了。”
他松松地将电话举在耳边,目光却越过霓虹喧嚣的城区街市,定定落在丰潭山顶那幢突兀、孤零零的建筑上——那座宛如被电信诈骗的星光塔。在没有被改建之前,那里曾是整个南来市唯一的人工雪场。
他们曾在那里接过吻。
他有些恶劣地想,只要现在他说一句,李映桥你在外面和别人滑过雪吗?
那头准会炸毛,他几乎能想象到对面暴跳如雷的样子,还找什么伞,伞都给他掰断。
因为他其实也不记得是什么颜色的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