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鲁瑟朝安吉莉娜走过去,他蹲下身子掏出手帕擦拭她委屈的泪水。
安吉莉娜无助地呐喊着,声音洪亮又凄苦,好像两个月以来所以的隐忍如洪潮般被宣泄出来。
“安吉莉娜……跟我们走吧!”德鲁瑟于心不忍地开口。
安吉莉娜哽咽,难以回应。只不过两个月,索利亚教堂内那个单纯善良又体贴的安吉莉娜,总是洋溢着笑容的安吉莉娜,此刻委屈地放声大哭。
瓦西尔此刻心情不是很好,同情不是做为一个贵族该具有品性,可此刻,他真切的被感染,他为这个女孩所遭受到的一切感到悲哀。
看台上的观众在距离十步开外的地方,注视着,却也只是注视着。
安吉莉娜停止了哭泣,她似乎是哭累了,趴在地上不肯动弹,赛马场的污泥沾在她的裙摆上、脸颊上、手掌上,心里那层隐晦的污泥却被当众剥开。
此刻,德鲁瑟扶不起安吉莉娜,这个怀揣着希望,初次探索世界的女孩,却被可恶之人打碎所有美好期望。
德鲁瑟感到悲哀和愤怒,他的手悬在半空,不敢触碰将要破损的女孩。无能为力的感觉再一次席卷他的全身,他改变不了任何现状……
德鲁瑟转过头,眼神求助地望向瓦西尔。于是,瓦西尔将人慢慢扶起,第一次不顾地上的泥泞,将人妥帖的背在背上。
两人沉默地走出沉默的人群,众人转过身深深望了一眼离去之人的背影,不再理会杀青的小丑——米伦的独角戏。
马车上,仍是良久的沉默。
德鲁瑟只是望向昏睡过去的安吉莉娜,她的脸上仍挂着泪珠,不知一个人吞进去多少苦楚。
“德鲁瑟,这不是你的错。”瓦西尔安慰道。
不是他的错?那又是谁的错呢?是米伦的错吗?还是这可恶的阶级?是那世俗的眼光?是冷漠到自私的看客?
德鲁瑟沉默着思考,在往日舒适的马车内,坐如针毡。他不敢去想,这样舒适的马车会是多少人的血与泪?他无耻地享受的安稳背后会有多少人为之赴死?
“瓦西尔,你是侯爵对吗?”德鲁瑟沉着脸,突然问道。
瓦西尔一愣,德鲁瑟在问一个有着明确答案的问题,并且他自己都知道的答案。
“是……可德鲁瑟,我向你保证,自己从未做出那种行为……”
说完,瓦西尔又想到六年前被火焰包裹的府邸。
貌似神合的一家人,死前绝望又凄厉的喊叫声,他一个人站在火光中,孤独又畅快地等待着熊熊火焰将一切污秽吞噬。
“可是瓦西尔,你的资本在收敛的过程中,仍然会葬送许多安吉莉娜……”
“德鲁瑟!”
瓦西尔惊叫出声,他有些不安,几近惶恐,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德鲁瑟将脸转过,透过车窗,将目光投向远处的一处房子。勤劳的农妇肩膀上搭着提水的扁担,身旁两个孩子和一条狗胡乱跑着。
多好啊!要是每个人都可以生活的自由自在多好啊!
要是瓦西尔只是一个像他一样的贫穷小伙子多好啊!他可以不用思考任何事情,他可以和他一起在某处不为人知的地方生活。
可他不是,德鲁瑟,他不是像你一样的普通人,他是一个身份无比尊贵的贵族,你们本几辈子不会有联系。
马车停了下来,德鲁瑟艰难地将安吉莉娜背在背上,为了防止她掉下来,他的脊背尽可能的弯曲。
瓦西尔机械地下了马车,接过普斯递给的手巾,无措地跟在德鲁瑟身后,踏进这座熟悉的府邸。
德鲁瑟背着人缓慢挪动到二楼的房间,关上的门短暂隔绝了瓦西尔和德鲁瑟的空间。
他将安吉莉娜放在床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不一会儿,一个匆匆赶来的女仆恭敬来到房间,出声介绍自己,看着像是临时调来的。
“德鲁瑟先生,我是瓦西尔侯爵派来照顾安吉莉娜小姐的,我的名字是达妮埃拉·佩特罗娃。”
德鲁瑟点了点头,起身走了出去,将空间留给女仆和安吉莉娜,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原本留在床上的书本被收拾放在床头柜上,厚厚的一本注本,写满了自由和民主。它来到这个国家已经十来年了,可是西尔维亚呀!它什么时候能改变我们的国家呢?迪米特尔呀!我还能看到我们期望的世界吗?
德鲁瑟的心被下午发生的一遭事情伤透了,困苦地瘫在地上,一尘不染的地板将他的轮廓映照出来。
此刻的他,双脚已经和滋养他的土地分离了数月,他的视线不肯在停留脚下,频频探寻远处的新鲜事物。
许久,一声清晰又长久的叹息从德鲁瑟的口中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