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应辰进宫的这段时间里,停云也没有闲着。
她让槐序去找了一个有名有才的说书先生,将之前杨吾与其它孩子在陈为农下属的逼迫之下受苦的事情编成一个闻者唏嘘的故事。
最后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
将陈为农推到风口浪尖,让他也受受被百姓唾弃,辱骂甚至驱逐的滋味。
停云虽做了这件事解气,可是她看着手中与杨吾经历完全相同的话本子,还是忍不住。
眼前雾蒙蒙,是初见杨吾时的样子。
桂花就要开了。
可惜他看不见。
他太善良,从不入停云梦。
宋应辰回来之后,就将自己关在书房,现在他才有时间喘息。
他明明答应过卫致的。
他真没用,保不住卫致也保不住他父亲。
如今他连安葬卫集醒的资格都没有。
在冰冷,昏暗,甚至恶臭的大理寺停尸房中不知要呆多久。
宋应辰只是坐着思考,陷入深深的思考。
他没有哭,也不知该怎么哭。
停云在门外站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进入。
她知道,他变了,他可以自己走出来,只是他需要这个过程。
她也一样。
她现在只想这一切快些结束,他们好,好好地,完全地画一副画。
画什么都可以,画花,画蝶。
她想让他再带她去那矮山。
她想心无旁骛,像在边关一样看看这京中景色。
还有那只顽皮可爱,名叫假假的小猫。
翌日。
宋应辰从书房出来,穿戴整齐,带着微微杀气进了宫。
堂堂正正地站在了群臣面前。
比朝中消息先传来的是新奇的如飓风般来袭的谣言。
还有那还未听完,泪就留下的话本子。
像是有人专门买通,大小角落,只要能放下一张桌子,一个茶杯的的地方就有一位说书先生。
他们不再卖关子,不再留空讨赏,而是完完整整地,眉飞色舞地将那话本子讲出。
其间更是补充细节,惹得人们一颗心揪在那里。
讲完之后来一记绝杀,此为真实故事,那罪恶之人乃陈家家主陈为农。
此事瞬间席卷大街小巷,比昨日停云的谣言还为严重。
因为话本子中的主人公抄写的话本子还被珍藏在家中。
群众的眼睛是愚昧的也是雪亮的。
他们有判断的能力,这次他们选择站在杨吾后面,那个曾经盛极一时的未知名先生。
“陈为农为钱虐待孩,真是天理难容。”
“天下竟有如此贪心之人。”
“天地造物不测,竟生出如此畜生。”
“陈为农滥用私权,害死无数无辜无罪无家可归之人。”
“说不定他家中还有被圈住的奴仆,为了钱真是不择手段。”
“身为朝廷命官,竟敢如此草芥人命,就算是告破头,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不曾想我仰慕的先生,竟是个孩童,真是……"
因为是杨吾所以引起许多大户人家的注意,他们对于自己曾经崇拜之人是万般维护,甚至想要大打出手。
这次的谣言不是造谣,更像是一场起义。
一场百姓与势族都参与些许的起义。
停云今日早早起身,为的就是在街上来听这些言语。
不过是与槐序一样的打扮,毕竟现在她还是百姓口中的邪祟。
但是她站在人群中,将这些言语一一听了之后,她动摇了昨日她对于百姓还是有些怨恨,为什么分不清黑白呢。
可是现在她已经完全原谅。
她原谅了他们昨日甚至以后没有站在自己这边。
但只要有这一次是站在真相清白这边,停云就已经很将所有不好的想法舍弃。
陈府已经沦陷,甚至比昨日牧府的情形还要恶劣些。
重要的是有一些江湖中游侠潜进陈府,断断续续地从陈府的另一个出口救出许多面黄肌瘦,衣不蔽体手中不停比划的人。
他们都已经出来了还想着做事。
身上的鞭伤,还有那无神的双眼,全都与话本子的上描述的无异。
这下子有了铁证,百姓更加激动,局面是来了几波官府的人都无法控制。
牧看带着停云站在高处将一切尽收眼底。
“哥哥,这些人是你安排的吗?”
停云问的是,那几个穿着利落的夜行衣,带着面纱背着大刀或长剑的游侠。
毕竟牧看曾经也是这样的形象。
他道上是有人的。
“不是。”
“我们从来都是心照不宣。”
牧看说着,骄傲起来。
惩恶扬善,是游侠的行为准则。
停云听后微微一笑,然后望向城外。
此番如此顺利,定是有天官相助。
杨吾,可惜你看不见。
不,你一定能看见,只是在不同地方。
“走吧,去接他下朝。”
“好。”
停云刚有些放松的心情又紧绷起来,不知宋应辰如何。
朝堂之中。
今日朝堂上的气氛,就注定这是一个不平凡的朝会。
眼尖之人,犀利之人,维护某人之人,见到宋应辰在朝上就开始犀利发言。
怒斥不合规矩,要求皇帝给个说法。
今日有大事,自然不会拘这些小节。
那人刚刚说完,就被皇帝驳回,站回了原位。
陈为农在一旁看着,没有出声,但是他已经隐隐感到宋应辰此番是为他前来。
至于他手中有什么东西,等会要说什么,陈为农心中没底。
但他丝毫没有露怯,他还是堂堂正正地站着。
今日唯独可惜的是太子没有前来,若是他在,又是一场好戏。
众人疑惑,今日是有什么大事,让皇帝如此在意。
窃窃私语之时,殿帅走进殿中。
“陛下,户部部尚书陈为农贪污之事现已查清。”
只是简单一句话,然后递上了整理好的卷轴。
公公昨日已经知晓此事,所以没有惊讶,只是小跑下堂去将卷轴取来给皇帝查看。
皇帝看过之后,只是扔了出去。
滚动之间,来到了御史台官员的面前。
他出于好奇捡来起来,看过之后,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
开口大骂。
“你,你,你竟然敢如此。”
“这上面哪一条,你都是死罪。”
“卫大人冤枉啊!”
众人还被蒙在谷中,等那卷轴一一传看过后,才倒吸一口凉气。
“国之蛀虫。”
陈为农早在殿帅说完话后,就跪了下去。
若是宋应辰在他面前班门弄斧,他定要博上一博。
可惜不是。
是殿帅,是皇帝的亲兵。
如此只好服罪。
“大理寺卿,卫集醒的死因可查清?”
皇帝终于开口说话。
大理寺卿刚才已经吓得打抖,现在被问话,只是战战兢兢上前。
“回陛下,昨日卫大人尸体才由刑部移交大理寺,仵作尚在验尸,具体原因还未查明。”
一句话,将问题转到刑部头上。
如此模糊不清,推卸责任的话,怎么为朝上言语。
“放肆。”
“你们就是这样为国家办事的?”
“是为国家办事还是为钱财办事啊?”
皇帝站起来反问。
卷轴还未传到大理寺卿手中,自然不知道上面还有自己受贿的条目。
之后殿帅递上了卫集醒被害的证据。
罪魁祸首就是陈为农。
陈为农已经知道自己无力回天。
“罪臣无耻,重利轻死。”
只此一句谢罪的话。
应该后面还有一句逆反的,但是他不敢说。
不畏人诛,岂顾物议。
之后他就一直跪着,没有再说一句说话。
他也没有抬头,他不想看见那些人的眼神,装傻充愣的眼神。
“宋尚书,依你看该如何处置?”
皇帝不再废话。
直接治罪。
“罪臣陈为农贪污国本,欺上瞒下,按律当诛九族。”
“诬告并杀害朝堂命官,当诛九族。”
“结党营私,秽乱朝纲,当斩立决。”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外面的消息,罪责应该再加上几条的。
宋杜平说话之时,朝中再无人敢说话,都闷声听着。
皇帝坐回自己的位置,公公上前去安抚。
“陛下意下如何?”
“此案就由宋尚书全权负责。殿帅加以辅助。”
“散朝。”
皇帝说完,拂袖离开。
没有等群臣行完礼。
殿帅率先站起来,一个命令就有人上前将陈为农缉拿。
果然没人在意了宋应辰了。
宋应辰转过身去冷眼看着陈为农,他真想上去刨开他的身体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心。
宋应辰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他缓步走在宫闱之间,这地方真是太疯狂魔幻了。
停云在宫门外等着,看着群臣出来。
他们认出了停云。昨日的谣言也是有耳闻,虽说他们明事理,但是也不由觉得晦气。
所以都冷冷看过,想快些离开。
停云不在意这些,她只是望向那朱红色宫门,等着自己要等的人。
终于宋应辰从其中走出来,没什么精神。
明明他胜了,可是心情却十分低落,走在路上,眼神都没有聚光。
他真的胜了吗?
停云见他出来之后,还未等走近,就朝他奔去。
宋应辰听见声音之后,才抬起耷拉着的头。
刚才停云已经从群臣的聊天之中知道结果。
所以无需多问。
“没事的,现在都过去了。”
停云拉起他的手挽着,两人并肩前行。
停云来时没有坐轿子,现在她与宋应辰只能走回去。
刚好听听这街上的声音。
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停云,他以后不配做千人之长对吧。”
“是。”
“那谁配呢?”
“不知道。”
停云回答。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
“不管是谁,都不该是他。”
“就算大逆不道,违背祖宗意愿也要将他拉下那位置对吧?”
宋应辰说着,握紧停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