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虚掩,卫士守在门外,裴湛推开门,只见一人正襟危坐,正在翻看案牍,他身后是一张巨大的地势图,正是旁山的山势图。他的门客散座在两旁,角落里还有一个火盆。
那坐在主台上的人,见裴湛进来,未及他行礼,便问道:“听说你有重要书简呈上?”
裴湛不慌不忙,迤迤然行完了礼,才抬头答道:“是。”并呈上手中的书简。
主台上的尉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又被他压下,虽然一闪即逝,但却依旧被裴湛捕捉到了。
看神情,他好似认识他。
书简泥封,看起来就是平平无奇的一个书册,只是看起来比平常的书册略大些。
“来人,”尉曹唤来随侍,取剑开封,泥封脱落,线绳割断,哗啦一声,竹简散落一地,但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它。
因为,竹简里面藏了一幅羊皮图。
将羊皮图徐徐展开,图卷上用小篆书,“阿庑宫图”四字,字迹苍劲有力,有如刀削斧刻,图卷虽然不大,但是从亭台楼阁到广宇水榭,内容十分完整,如果仔细观察,甚至可以看见右下角一枚小小的题刻。
所有人见到这幅图俱是一惊。
尉曹惊的是,这副图并非仿造,而是真图,裴湛是没想到这书简里藏了一副图,除却那一点美中不足,这张图就是阿庑宫的总览。
裴湛将图仔仔细细地过了一眼,开始想自己的处境。
这幅图出现在书简里,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李洲同早就知晓,而阿庑宫图当是其修建者中最核心的秘密,图册外流,乃是死罪,更罔论这图中要命的疏漏,这位尉曹不会不知。
秋意上来,傍晚属实是有些凉,火盆里的火木炭噼啪作响,火舌跳跃,衬得这一室更加静默。
“说,你从何处盗得此图?”尉曹的目光极具压迫感,周围的人噤若寒蝉。
可偏偏,裴湛不仅不怕他,还迎着他的目光,问到:“尉曹为何说草民这图是盗来,有盗就有失,可是这一路赶来,草民不曾听说图册失窃的消息。”暗指,他们图册丢失瞒而不报。
尉曹冷笑一声,从台上下来,从随侍手中接过自己的剑,细细擦拭,似乎是没有听到裴湛的诘问,长剑直指裴湛的咽喉,喝到:“本将问你从何处盗来此物!”
裴湛依旧定定看着尉曹,看来他是一定要将这罪名加在自己身上了,二人对视,尉曹表面气势不输,心下骇然,这竖子……
剑贴近他的喉咙,划破他的皮肤,血顺着剑缓缓留下,再逼近一点,裴湛便会即刻命丧于此,但是他丝毫不惧,“大人可知李洲同?”
“知又何妨。”
“此图是李洲同所赠。”
“那又怎样?”尉曹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洲同本是押解徭役的亭长,敢问大人,”他又逼近尉曹一些,不管颈间带来的刺痛,“一个小小的亭长,是如何让大人这般日理万机的人物知晓的?单凭他一人,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盗得这图吧。”
尉曹不信,“你如何证明这图是李洲同所赠。”
旁边一个门客站出来说到:“大人,小人与李洲同有私交,他有个习惯,凡事经他手的东西,必要刻一个私印,其印乃李洲同亲制,无人可仿。一看便知。”
果然在图的右下角发现宛若稚子涂鸦的刻印,上面小小的有“但悲”二字,这是李洲同的字。
这门客本来离图极远,但是为了核验刻印,他站得近了些,众人也并没有怀疑什么。
就在此刻,变故横生。
那门客一把夺过图卷,三步踏作两步,直接将图卷扔进了火盆之中,火舌燎起,瞬间就将图卷吞噬了。
“来人!拿下!”尉曹震怒不已,手中的剑也咣当一声掉了。
那人却仰天大笑不止,高声呼喊:
阿庑宫,阿庑宫,多少徭役功,新人来,旧人亡,帝王不见终!
看情形是疯了,众人正要拿住他,他却吞下一枚黑色丹药,口吐白沫而亡。
尉曹却像是天塌了一般,众人皆是忧心忡忡,阿庑宫建不成,就不是几个人的命了。
看着刚才提剑的人此刻已经面如死灰,裴湛不动声色上前,“草民或可助大人,只是大人须答应草民三个条件。”
“你要挟我?”
裴湛后退一步,坦荡答道:“是。”
尉曹无可奈何,“你的要求,若我能办到,便答应你。”
“立字为誓。”裴湛说,“毕竟小人身份低微,大人不要反悔了就好。”
尉曹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答应,“好,立字为誓。”
“现在你可以说说你怎么助我了吧。”
裴湛也不藏着掖着,“我可过目不忘,施工图册看过一遍,就能记住,只要有笔墨,为尉曹再画一副并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当第一笔墨迹落下,守在厨房的楼见语愣了一瞬,因为她似乎听见了一阵特别的呼吸声,像是出生的婴孩,但是又拥有无限磅礴的力量,随后这呼吸声一声大过一声,铺天盖地,几乎如潮水般将她要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