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神情癫狂，解开衣带给早已没有气息的孩子喂奶：“我们乖，喝奶，喝奶就不饿了。不能过去，过去会被打死。”

阮萤不忍心看这个被丧子之痛逼疯的妇人，背过身问周识檐，声音颤抖：“怎么办？”

周识檐带她上马车：“走。”

朱祥照吩咐将马车里的茶点放到妇人身边，妇人浑不在意地将茶点打翻，揪一把混着湿泥的土往嘴里塞，边塞边狂笑，笑得眼泪翻涌。

来晚了，他们来晚了。

马车向前，渐渐听不到妇人癫狂的喊声。阮萤心里发堵，抬头看周识檐。

周识檐坐在最里侧，阴影下看不清脸色，周身气息凝重。

越往安县走，沿路流民越多，路上又遇到一个官府设立的粥棚，朱祥前去查探，这里的粥水不比城门口，一锅里面只有两三粒米，连米汤都叫不上，只能说是混了沙的泥水。

流民发现他们的马车，一窝蜂涌上来要吃食。

车上茶点不多，刚刚全送给那个丧子的妇人了。阮萤出来没带银钱，看车外流民可怜，想拆了身上的首饰给他们去换粮食。

周识檐拦住她：“不可。”

阮萤开口时已经带了哭腔，眼睫湿漉：“那他们怎么办？”

“我们来就是为帮他们，但不能像你这样帮。”周识檐面色凝重，“他们已经饿得没了理智，你的首饰能分给几个人，他们你争我抢，能活得到换粮的时候吗？”

车外流民众多，眼下还有节制，她一掏出首饰怕引是会引起暴乱。

周识檐眉头紧蹙：“孙旺，带人走。”

孙旺是御前侍卫，一路负责他们的安危，今日是他来驾车。

“得令！驾！”孙旺猛挥缰绳，冲破人群，驾着马车往万州城里飞奔。

马车将聚堆的流民甩远，有求饶声混着风声传进车厢：“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孙旺得了周识檐的指令，冲出人群时随手捞了个人上车。

“吁——”行至无人之地，孙旺拉紧缰绳。

“说，你们为什么不去城门口的粥棚！”

被掳上马车的人叫三狗子，本就因为吃不饱没什么力气，现在又被孙旺的气势吓到，一句也不敢隐瞒：“京城来了好几拨大官，万知府怕我们这些灾民损了他的脸面影响他的政绩，把我们这些灾民赶得远远的，城门口的粥棚我们哪里赶去，稍微靠近一点都会被打死。”

原来城门口那些都是没有真正受过饿的人，那哪里是粥棚，分明是万州知府为京城下来的官员搭建的戏台。

周识檐扮的是挥霍无度的公子哥，随身只带了银票，掏出来给车外瑟瑟发抖的三狗子：“机灵点，藏好了。”

四下无人，他若够聪明，这笔钱只会救他不会害他。

放下三狗子，启程回万州城。

阮萤心里沉甸甸的，回去的路上没有橘子也不觉得晕。

刚进城门，就有人在车外招呼：“阮兄不是回去陪妹妹吗，怎么在这里？”

周识檐眸中闪过厉色，片刻后收敛戾气，将窗帘撩开一道小缝，笑道：“妹妹闷在屋子里久了，想出来逛逛，这么巧碰到万兄。”

“外头刚遭过水有什么好逛的，来，阮兄的妹妹就是我妹妹，好不容易妹妹病好了，我请阮兄和妹妹去庆香楼。”

万瑞眼睛往窗缝瞄，想看看阮萤的模样，周识檐侧身挡住他的视线：“妹妹病刚好，不宜太过劳累，我先送她回去，再陪万兄去庆香楼。”

“也对，妹妹的身子要紧。那不去庆香楼了，我去阮兄府上吃一顿怎么样？”万瑞已经瞥见阮萤容貌，顿时起了心思，“咱们关系这么好，阮兄不会不允吧？”

周识檐放下车帘，眉间一沉：“万兄不嫌弃府上粗茶淡饭就好。”

万瑞驱马在车旁慢行：“妹妹平常喜欢什么？万州虽然不大，但你要什么宝贝哥哥都能给你翻出来。”

阮萤看周识檐脸色阴沉，迟了一会儿才隔着帘子答话：“我哥哥待我极好，我喜欢的东西自有我哥哥替我安排。”

“哟，还是个小辣椒。”万瑞轻浮惯了，听阮萤娇娇的声音更是来劲，“我与你哥哥玩得好，以后多个哥哥来疼你岂不更妙。”

阮萤瞄一眼周识檐。

她就说哥哥这称呼不对味吧。

周识檐语气渐冷:“家妹年纪尚小，万兄注意言辞分寸。”

万瑞扯着缰绳大笑：“行行行，不就是喊声妹妹嘛，你还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