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除了她不确定过一会儿是否会和西索打起来以外还有一项:乔对她太过信任了。
不知道这位小少爷是不是太安逸,所以没有一点警惕心,不管有没有对他造成伤害,可朔星现在的身份是绑架他的绑匪,对绑匪产生依赖甚至寸步不离连上厕所不肯分开,这多少令朔星产生了一些困扰,纠结不休。
不管怎么说,这种事情不应该发生的才对。
“嗯哼……”西索应了一声,算作同意。
刻意去忽视男孩直勾勾的目光,朔星拉上门,将一切尖锐明显阻挡在门后,再扭过头,西索已经刷开了门,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西索的房间是明显的更大更豪华,装修是明显的欧式风格,空气中飘散着白色金色交织的华丽气味。
朔星坐在沙发上,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只能听到沉钝的风声浪声,黑色的墨水黏着在通往阳台的玻璃门上,挤着争着无数双眼睛向门内窥探,自门缝滑入钻进,拉出又细长的黏丝。
西索的身体有些前倾,手肘抵在膝上,用着一张不知从哪里变出的扑克牌掩住下半张脸,金灿灿似地脉血液的眼中岩浆涌动不息,眼尾细长上挑。
“请开门见山吧。”朔星对上男人的眼睛,语气永远的冷静,“你的目的是什么。”
西索的态度很暧昧不清,面对朔星的问询回答也十分模糊,只是暗示她要去没人的地方谈。
他的立场并不稳定,至少并没有完全在伊路米那边。
伊路米因为梅的原因等在终点穷追不舍,现在的她如果和他碰上完完全全会把局面变得很难看很麻烦,如果朔星不想再和那个伪人正面对上,无疑需要借助和伊路米看起来关系匪浅西索的力量。
朔星需要弄清楚西索的目的,有关他究竟想要什么。
房间里开了暖气,烘烤得她头昏脑胀。
老实说,她其实并不想和西索有太多牵扯,原因不仅仅是他太变态。
——这个条件也许有,但并不算多。
她真正讨厌西索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因为念。
念压是有种刺激神经引起人恐惧的特性的,可是,朔星天生就不存在恐惧这一情绪,这是一种先天的缺陷,所有会刺激她的东西只会使她感到兴奋,甚至于失去理智。
要不是她那双土生土长属于埃维金的眼睛,离烠曾差点觉得她是什么步离流落的混血。
失控的感觉是很混沌的。
疯狂,混乱,饥渴难耐,过多分泌的肾上腺素只会让她更加温求鲜血滚入喉头的咸腥。
原本,随着她逐渐的长大,朔星已经能克制自己,可现在,面对时不时因为一些莫名奇妙理由就开始放念的西索,洪水的闸门隐隐有松动的趋势。
西索哼笑一声,并没有立即给出回答,而是问:“你认为,伊路米是因为什么而对你穷追不舍?”
奇怪的问题,朔星有些不明所以。
“因为什么?有一个人给他下了委托,要求活捉我,至于原因……”
梅·恩格特,朔星因为过于轻信他人吃的第二个亏,上一个还是试图置她于死地的阿蕾娜·卡斯利纳。
有些东西外表越无害,内里就越致命,娇艳的花朵下是深藏绿叶的剧毒尖刺。
“也许是我从爱神岛来,也许是我的体质,你问这个做什么?”朔星低头盯着自己手心蜿蜒的脉络,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委托,你的意思是可以让伊路米放弃委托?你愿意帮我?”
“错了一半。”西索轻吻牌面。
“什么意思?”
男人笑得神秘莫测:“方法不对,伊路米·捧敌客的行动并不是出于委托,而是出自他的个人意愿,所以放弃委托什么的是行不通的,伊路米可是很擅长死缠烂打的哦。”
伊路米是贪心的蛇,什么都想要,什么都试牢牢抓在自己手里,最喜欢将其他人戏耍个遍,自己高高在上做操丝的傀儡师,赢得鲜花掌声和一切。
虽然和他认识没有太久,但西索自认为比较了解伊路米,黑发青年的阴影黏着入骨,西索不知道伊路米的企图,但能知道一旦被伊路盯上的东西,想让他松口很难很难。
“不是委托?所以?”
“一个小提示:伊路米是一个家族观念很重的人,要想让他放弃目标,就需要找一个能让他松口的人,而那个人就在巴托奇亚。”扑克牌后,西索的笑容扩大,“我可以保证帮助你暂时不会碰上他,但之后的事,就需要你自己想办法,星酱。”
说到巴托奇亚,朔星想起灯光暖黄的夜,和杀手青年没有起伏的中性语调,她记得伊路米说,巴托奇亚的戮什么什么山是他的老家。
这不就是告家长吗?打报告这种事对于杀手真的会有用吗?谁都不能确保他的家人会公正判断而不会和伊路米统一战线。
不过……
突然想起了什么,朔星猛然抬头,直视西索的双眼,认真将男人眼里的每一变化都尽收眼底,明丽的色彩是尖锐的尖针:“伊路米·揍敌客为什么会找我?他也想要长生不死?”
一次光明正大的试探。
什么?
西索着实愣了一瞬,不明白为什么话题会跳转到长生不死身上,但他是一个聪明人,很快眨了一下眼,勾起一点嘴角。
“这我就不知道了,星酱,不过……长生不死?你是吗?”
将西索的反应尽收眼底,确认至少西索与药王秘传并无关系后,朔星收回刚才那一瞬阔锐利的目光,宝剑掩上锈芒,她又重新变得温吞无害。
“不,当然不是,我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自愈力比较好而已,西索先生,既然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对这些没兴趣,那你为什么还会帮我?你应该得不到什么好处吧?”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还没有回答我最先前的问题:你的目的。”
爱神岛。
朔星是因为爱神岛而被盯上的。
梅·思格特大概率可以知道会和药王秘传有关系,所以现在需要确认的就只剩下伊路米·揍敌客。
西索的话会多少给了朔星一点启示,哪怕没有伊路米的作用,她也一定会去一趟巴托奇亚共和国的,她会揪住药王秘传的尾巴,然后死不放手。
朔星的运气唯一一次地眷顾了她——也许根本也算不上眷顾。
看着绿发男人,朔星感觉到一点雀跃盖过了原来的阴霾。
她该谢谢西索的,哪怕她并不信任他。
不得不说,他提醒了她,让她从受到挫折以后变得迟钝生锈的大脑重新拾起那一地细小破碎的齿轮,一点点拼凑,开始运作活动。
——她之前完全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来思考其余。
“目的吗?”西索晃了晃手上的扑克牌,“从某些意义上来说,我和伊路米大概是一样的,我对你很有兴趣呢……星酱,我希望你成长起来,把果实由青涩变成熟甜——”
——然后采摘。
最后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短暂的谈话结束,比朔星想象中的要和谐许多,她从软趴趴的沙发上站起,向上扯了扯红色围巾,让它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有风,薄薄的片状物划破空气,直冲朔星而来,她偏头躲过,黑色的卡片擦着脸旁的空气,直直插在墙上。
上面有房间号。
“多谢。”
朔星拔出房卡,打开了门离开,短靴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钝响。
等朔星打开乔所在房间的门,男孩鞋也没脱蜷在床上睡得正熟,连房卡刷开门的声音都没能将他吵醒,嘴角挂了一丝晶莹的东西。
朔星曾听说蜷缩着睡觉是人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乔在不安吗?
暖气开得足够,朔星站在床旁思考了几秒给男孩脱鞋盖被而不吵醒他的可行性。
没一会儿,她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身关上了房间的灯,离开这里。
等到最后一丝光线随着房门的关闭被吞没,原先熟睡的谁人突然睁开眼,乌溜溜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睛里一片清明,揉杂了一团稠密的情绪。
————
确认朔星已经离开进到属于她的房间,原先坐在沙发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西索·莫罗打开手机。
屏幕的荧光投在脸上,深刻立体了男人脸上的阴影,配上他嘴角轻浮古怪的笑,显得更难以猜透了。
“咔嗒咔嗒。”电话那头,传来金属轻碰金属的声音。
“伊路米?”
细细的响动雀跃着,西索耐心等待着,金色眼球幽深暗沉,他的指腹一下又一下有节奏抚过扑克牌的边缘,整个人深陷黑暗——他没有开灯。
大约过去了半分钟,青年清亮的声音才重新响起,爬蜒入耳蜗:“是我,西索,你有什么事吗?”
背叛总是漆黑且静谧的。
西索的呼吸被扑克牌反弹,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对面电话里青年大而无神的漆黑猫眼。
男人笑了一下,语调黏腻拉成无数条小丝:“你的Miss little mouse……找到了呦~”
伊路米如机器般严格按规律进行的缓慢呼吸静默了一下。
“她怎么样?”他问。
“她很好,现在已经睡了。”西索故意将话语说得暧昧不清,哪怕他知道这只是无意义的挑衅,“你可能接不到她了,她不会和你走。”
这一次的静默持续了更长些,大约一分钟,伊路米平静开口警告道:“西索,别做多余的事。”
潮声吞吐,今夜是无光之月。
“好吧,她比我想象中的要难搞些,她听到了我们的电话,所以我想了个别的办法。”似是无奈于青年的不解风情,西索拉长语调,“你暂时见不了她,也不能见她,虽然我并不知道你要拿她做什么,但……”
“她会自己前往揍敌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