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般的银杏叶不同,它意外地多汁。
“刚才真的很对不起。”她说,带着歉疚,“变成这个模样以后,我的很多本能都无法抑制,所以伤到了你。”
“你的手还接得上去吗?如果治不好,我会尽我所能负起责任的。”
似乎是为了响应她的话,科尔克原本安回脖子上的头歪了一下,咕噜噜滚到地上,一种莫名其妙的尴尬蔓延。
“事实上,我已经死了,这些不是你造成的,至少不全是。”
科尔克的脸贴着地面,以一种极惊悚古怪的方式说着话,掉在地上的头颅嘴一张一合,无头躯体配合耸肩,这完完全全就是恐怖片里的场景:“所以负责就免了,但是,麻烦你帮我捡一下头了。”
身为罪魁祸首的朔星叹了一口气,上前捧起他的头,安回了身体上,用一种极血腥粗暴的方式固定住,并矫正了一下方向。
该说……幸好当时开断的是手而不是脚吗?他们真该去自恐怖电影。
朔星有点苦中作乐地想,她已经彻底放弃了自己脏得不行的手,上面还沾了一些可疑的植物汁液。
权当做了个截肢手术,双手已经不存在。
“所以这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着奇罗有样学样地把手臂安上,科尔克带着抱怨性质地问。
他其实并不索求回答,因为这事发突然,谁都没有反应过来,最后只是在紧急之下爬上了台柜的顶端躲避这些突然躁动起来的怪物,幸好它们在朔星又一次解决了几个怪物后就彻底地丧失了攻击她的欲望,追着一个身上带着一块布的怪物而去。
但他绝对想不到,朔星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认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想,对于这个,我大概知道一些消息,有关罪魁祸道,但只是一些没有依据的消息。”
“是谁?”奇罗愣了一下。
朔星脸上的放松消失了,被一种奇怪的冷凝所取而代之,带着那种古怪的神情,她舔了一下下厦:“库洛洛·鲁西鲁,他想杀了我。”
他为什么要杀你?
科尔克想问,但卡在喉间被一道男声所打断,慢条斯理,含着笑音。
“我从没想过你会这么想我,小星。”
黑发的男人不急不徐地传来,嘴角牵着极浅极淡的笑,似乎还带了些委屈的意味:“这只是个意外,我可以保证,我一直很担心你的安危。”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一句:“当然,如果是阿蕾娜的话,我就不确定了。”
毫不脸红的挑拨离间。
“撒谎。”她反驳,“我看到你们了,就在不久之前,你们站在高处,往这边看,请不要把问题推到别人的身上,你根本不可信。”
她确实看到了。
派克诺妲惊愕地怔住,先前的感觉不是错觉。
她的确隔着五六百米,看到了没有泄露丝毫气息的他们,怎么做到的,这根本不可能吧?她明明没有开念。
朔星敏锐地察觉到库洛洛瞳孔缩了一下,但脸上仍端着笑:“小星,我想你误会了什么。”
他轻声地唤,姣好的皮囊使他看起来十分无害。
“我们之所以躲到高处,是和你们遇到了一样的遭遇,那些怪物突然地发了狂,没有任何征兆,因为数量太多,我们迫不得已避其锋芒,但实在没想到你会这么误解我。”
他似乎是真的喜欢笑。
朔星瘪了瘪嘴,面上的冷凝雪融云散般消失不见。
“是吗?那你还真是无辜,是我误解你了。”她讽刺道。
朔星没有戳穿库洛洛的话,很多时候,人永远叫不起装傻的人,她不爱耍心眼,但并不意味她真的傻,库洛洛突然背后捅刀无非所求利益,而他能通过这达成的目的并不难猜。
“奇罗·马里诺。”越过了刚才那个话题,朔星看向了奇罗,带着理所当然,“她接下来会和我们一起。”
“——我接了她的委托,她需要跟着我们。”
似乎是终于注意到了奇罗,库洛洛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怪物。
同样的长着木质硬甲,同样的披着银杏叶,同样的手生利刃,毫无疑问地,眼前这个怪物和那些远去的东西是一个品种,只不过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它缺少攻击性,安静地呆在一旁。
“可以问一问有关委托的内容和具体吗?”就像只是单纯的好奇作崇,他问了一嘴,意味深长地挑眉,眼瞳里透不进一丝光,使人不明白他在谋划着什么。
“不可以。”
没有任何犹豫地,朔星选择拒绝回答,在顿几秒后,她又补了一嘴:“鉴于你的问题已经侵犯了委托人的个人隐私,我拒绝回答你的问题,如果你对此不满意担心也有攻击倾向的话,我们就没得谈了。”
可能是因为他的前车之鉴,她的态度异常的坚定。
“请记住,你们是被我胁迫别无选择的那一方,没有任何话语权。”
库洛洛做出无奈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我没有忘记这些,但是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苦力也是需要人权的——就当满足一下我的小小好奇心,你可以自主选择回答与否。”
他没有任何被果断否绝的尴尬气恼,挂着笑一幅心胸宽广能容大海的样子。
朔星还记得师父曾说过像这种一天到晚笑眯眯的人其实和面瘫没什么差别,只是和普遍的而瘫三无不一样,他们是个汤圆儿,内里裹着芝麻馅,是面瘫之耻,一人八百心眼子。
她还记得师父被坑了一万信用点后气得跳脚破口大骂,在平静下来后苦口婆心告诉她以后遇到笑脸要打起一万个心眼的样子,忍不住有些走神。
她想吃汤圆儿了,和鲁西鲁讲话好无聊。
“你说吧。”朔星随口说道,曲了曲食指。
她在走神。
库洛洛有些孩子气地鼓脸,带着被忽视的不满,就像苦心钻研恶作剧结果人家根本没看到陷阱一样,他突然失去了对话的欲望。
换句通俗的话来说,他□了。
“算了。”他说,“我没有的问题了。”
朔星深感莫名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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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长长的通道中,朔星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很轻,但在寂静的环境中格外清晰,带着略显空洞的回响。
没有人说话,也许是因为无话可说,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各怀鬼胎。
但朔星很享受这份心怀鬼胎的死寂,为此她甚至故意不去压抑脚步声,听短靴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有节奏地响着,被灯光染上灰白。
原先对这个基地的大并没有什么直观的感受,但在从第二层到第三层中花了将近二十分钟后,她想,这个地下基地可真大。
这小小的爱神岛从表面上看没什么异常,但地下已经被挖空成了空心巧克力球,这是项绝对的大工程,耗材耗力……不过,要是建造者是药天秘传,她却为此丝毫不感到奇怪,长生不死自古以来都带着致命的诱惑,尤其是对于位高权重的人,拥有越多,就越害怕失去。
不死是一枚世界上最甜美的蜜丸,糖衣下藏了毒药。
[请认证人脸……认证通过,三级研究员AA,欢迎。]
等到识别器里的屏幕亮起绿光,合金筑成的门发出咔嗒一声响,朔星把手放在把手上,向下压去,被几十道认证严防死守的门内,是一个电梯口。
和外面的不同,这里的电梯更内敛,银灰色的涂漆沉默腼腆,朔星是从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眉眼柔和而宁静。
缓缓向下,悄然无声,引起了一小阵令人熟悉的失重感,望着金属骨架的张扬突出,朔星突然升起一种奇怪的错觉,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只是一场大梦,现在,梦醒了,她又将面对公司鬣狗无止无休的追捕,混着她觉得讨厌的金属消毒水气息。
但如果这是梦,这一定是个精彩的梦不算甜美,但好过现实。
她感觉自己奇怪的安宁,仿佛又重新置身母亲的子宫,安静像温暖的羊水将她包围,每一次呼吸所翕动的鼻间都浸润了沙子的气息。
她在随着电梯向下,驶向深渊,驶往地心深处。
如果这是梦,那我希望它永远不要醒来。
“很遗憾,这并不是梦。”
朔星有些恍惚地眨了一下眼睛,涣散的瞳孔逐渐聚焦,闪着一种绮丽的明彩。
是很温和的声音,噪音温润,带着一点点成年男性特有的沙哑磁性,如果非要形容的话,是茨冈尼亚下的渐淅沥沥的小雨,柔和的蛛丝一般地落在脸上,激起一阵睫毛轻颤的痒意。
是库洛洛·鲁西鲁。
一般来说,他的声音和外貌都极具欺骗性,是很讨不谙世事小姑娘喜欢的类型,很轻易就能博得别人的好感。
但说真的,朔星对他喜欢不起来。
她讨厌雨,讨厌黑暗,讨厌面上带笑心机深沉的人,很遗憾,鲁西鲁一个人占了全样。
“请不要再偷听我偶尔的自言自语了,”
她浅金色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色彩,像是有些无奈,但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她看向他。
“这真的很讨厌。”
叮的一声响起,电梯门缓缓打开,朔星移回视线,看见一点点显露的风光。
金色长发的女孩一只手背在身上,另一只手将散落的发丝拔到耳后,似乎是有些欣喜,她浓绿色的眸子骤然亮起,抿着唇,牵起一个有些腼腆的笑:
“姐姐,我一直在等你。”
伴着落入怀抱的是一阵剧烈的疼痛,朔星惊愕地睁大眼,低头看见齐根没入心口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