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源一下消失,阿蕾娜感觉有些空落落的,凭她那一身薄薄的睡裙自然留不住多少温度,只一会,冷空气就强盗也似的席卷了她身上朔星残留的体温,什么也不剩下。
但这份失落感没有影响她太久,她向前走了几步,赤脚踏在碎石遍布的地面上,仿若无知无觉——当然也确实这样,尖锐的碎石没有在她的脚底留下哪怕一道印子。
她撩起宽大的袖子,露出青白的手:“可以,你来吧。”
“恐怕不行呢,小阿蕾娜,命运之丝对死人无效。”库洛洛·鲁西鲁轻轻皱了皱眉,语气苦恼,“所以,得是朔星小姐来绑定了。”
他看向阿蕾娜身后从刚才开始就没什么存在感的朔星,眼底是得逞的笑意。
“鲁西鲁。”阿蕾娜一字一句叫着库洛洛的姓,脸上满是所有物被染指的怒意,她盯着库洛洛故作苦恼的样子,只觉得做作,恶心至极。
指甲嵌进肉里,在掌心留下四道极深的月牙。
“不可能,你休想。”她斩钉截铁地说,如果目光能杀人,那库洛洛此刻恐怕已经千疮百孔死无全尸。
“这种事情,还是本人来决定比较好吧,小阿蕾娜。”他打断她的话,目光直直落向一直不作声的朔星,眉眼含笑,颇为人模狗样是了,“朔星小姐,你觉得呢?”
“我吗?”朔星指了指自己,眨了一下眼,发散的瞳孔重新聚焦。
虽然很不人道,但她刚才其实一直在发呆,虽然也有在听,但万万没想到库洛洛会把问题和选择抛给她……
不过想来也是,因为凭着阿蕾娜的性子,是断然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的,那么事情简直是没完没了,会很麻烦。
也许这算人质的自我修养?
没有过多地思考,她学着阿蕾娜撩起袖子,抬头看他:“手腕可以吗?”
“姐姐!”
阿蕾娜叫了一声,她知道,凡是朔星决定好的事,哪怕是她也无法更改。
“不行呢。”库洛洛微笑着,目光落在朔星一直围着围巾的脖子,用自己空出的左手点了点自己的颈侧,“得是这里才有效果。”
朔星一直围着一条围巾,不曾摘下过。
哪怕是常常戴上的斗篷的兜帽,必要的时候她也会摘下透气,但是唯独那一条大红色的围巾,阿蕾娜从未见过她摘下,洗涤也只在无人的地方清洗。
那条围巾下会有什么呢?伤疤还是别的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尽管同样好奇,但对于库洛洛的话,阿蕾娜更多的是愤怒和杀意,无他,哪怕是正常人,脖子也是十分隐私的地方了。
拒绝啊,快拒绝他,她在心底呐喊着,连她都没见过的地方,凭什么系上别人的东西。
但是事态的发展显然并没有如她的愿,朔星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点了一下头:“可以。”
反正……只有三个小时,不是吗?
其实围巾下的东西也并没有阿蕾娜想的那么不能见人,无非是小时候在茨冈尼亚IV号留下的商品编码,朔星本人对这些是不甚在意的,一直围着也只不过是习惯使然,没必要摘罢了。
当然理由除了懒得摘以外其实还有一个:那就是戴着围巾蒙住半边脸,很帅。
这是师父亲口鉴定的帅。
当时她还是小孩的时候,还没去艾弗拉底之前,曾随着师父去到过冰雪的星球艾克斯欧德,在茫茫的雪地里,离烠在蓝白的仙舟传统服饰外套了一件宽大的斗篷,还围了一条大红色的围巾,在一片白色中,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颈边的红围巾相当醒目,长长的下摆披在背后随风舞动。
简直超级帅!
不过后来到了艾弗拉底的战场上,再这么穿太过醒目,杀敌也不方便,但是当初在艾克斯欧德置办这身行头时,用的都是艾克斯欧德最珍贵的材料,相当耐穿,丢了也太过可惜。
思来索去,那斗篷围巾二件套就被兜头罩在了小朔星头上,正好挡住了朔星脖子上的印记,省得在反抗军里被人欺负了去——虽然大部分原因是因为穷就是了。
当然,不出三年,她就成了反抗军里有名的小杀神,基本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
朔星把另一只手也从斗篷里探出一圈一圈解下缠在脖子上的长围巾,她没有戴帽子,库洛洛可以清晰看到她纤细的脖颈,苍白的皮肤上,左肩的黑色印迹十分刺目。
“来吧。”她说,脸上神情平淡。
库洛洛变魔术似的从书页中抽出一根黑色的长丝带,然后一只合上书本,将书本收回,他把丝带分成两半,较短的一根系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捏着另一根向朔星走去。
“等等。”阿蕾娜叫住了他,她显然对在朔星脖子上系东西耿耿于怀,“为什么你自己的没有系在脖子上?”
库洛洛神情无奈地叹了口气,似乎在说: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为了感知危险副丝只能系在脖子上,小阿蕾娜。”他这么解释道。
但其实不然,系在脖子上的副丝作用远远不止感知危险,库洛洛并没有把念能力的全部规则说出来,或者说,他更喜欢它的另一个形态:支配之丝。
支配,是一方对一方的绝对掌控,同生共死,永不分离,当他系上这条丝带意味着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朔星也会死。
并且,如果念能力的条件全部达成,是摘不下来的,所谓三个小时后消失不过是一个幌子,三小时,是一个时限,三小时过后,这条丝带就会化作烙印,无法取消。
当然,这些是朔星并不知晓的。
朔星是低下头,把半扎着的浅金色长发拨到前面去,她感觉到库洛洛的手触到了她的后颈,有些烫,她本能不自在地瑟缩了一下。
“请快点。”她说,男人生着薄茧的指腹按在了她的右肩,在烙印的位置停留了一瞬,“有点冷。”
库洛洛右手捏着丝带移前面,另一只手捏住丝带的一端,凑近了些,他才发现那块黑色的印迹并非他想的胎记或纹身,是一块整体呈长方形的烙印,似乎是有什么排列规则,大大小小的方形排列组成,就像是什么编码。
是了,像极了超市里物品包装后的……商品编码。
她的左肩是生着一枚心形的小痣的,就在烙印的正下方,给她烙上烙印的人相当的恶趣味。
“放心,马上就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放心,他抽动左手上的丝带,让它在朔星纤细的脖颈上绕了一圈。
朔星的体温有些凉,连带着带走了库洛洛手上的一些温度。
她现在的姿势很有趣,她低着头,像臣服,把最脆弱的部分暴露出来,似乎只需要稍稍收紧手,能像扭断一根草茎一样轻而易举地折断她的脖颈。
哪怕是黑夜,但黑色的丝带在她的皮肤上依旧刺目,或者说是她的皮肤白得过头了,和本人一样纯白无瑕,但没人知道用围巾下冰冷排列的商品编码,就像她温吞表象下沾满鲜血的手。
库洛洛手指灵活地翻动,飞快地打了一个小结,而后向后退了一步。
“好了。”他说。
他看到她重新抬起头,把拢到前面的细软发丝拨回后面,然后重新一圈一圈把围巾重新缠上,盖住了他在她脖子上留下的支配之丝。
念能生效了。
他能感觉到,就在他系好丝带的一瞬间。
02:59:59
系上丝带以后,阿蕾娜的心情明显变差了许多,她低着头,不去看朔星脖子的位置,一言不发。
“阿蕾娜?”
把围巾围了回去以后,朔星有些不适应地松了松丝带,走到阿蕾娜面前单膝跪了下来,仰头看向女孩的脸,她疑惑地唤了一声。
好生气,自己的东西被染指了……该死的鲁西鲁……
阿蕾娜没有反应,长长的头发盖住了她的眼睛,也挡住了她眼底的阴鸷。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鲁西鲁就去死吧,所有觊觎姐姐的人都该死。
去死去死!
“阿蕾娜?”见没有回应,朔星又叫了一声,伸出手在女孩眼前晃了晃。
阿蕾娜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像冷血动物湿润眼球,她扬起嘴角,抬起头的一瞬间,眼里的阴郁杀意消散得一干二净,浓绿色的眼睛像玻璃珠一样干净清透,她抿着唇软软地笑,语气轻柔,像一片从空中飘落的羽毛,风一吹就会散去。
果然……还是要杀了鲁西鲁比较好。
“姐姐,我没事。”
她藏起内心阴暗的想法,在朔星面前收起所有的尖刺:
“我们来玩捉迷藏吧,倒数三十个数,绝对绝对不可以被对方找到的那种。”
她的手握上朔星的,很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