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人抓走了廖莎,并且砍断了她的左手小指,听着她的哀嚎惨叫,他几欲心碎,可无论他怎么说他并不知道泥火鱼的下落,他们也不肯相信,他们只觉得是科尔克对金忠诚的过了头。
“你说,如果我让人上了她,你会有什么反应?”为首的人狞笑。
“不,这没有用的,你觉得金·富力士会让一个知道他秘密的人活着吗?我真的不知道。”
男人只是冷笑:“不试试怎么知道?”
————
[两只兔子,三只兔子]
[手牵手,手牵手]
[挖掉眼睛,割掉舌头]
[永远一家人……]
阿蕾娜轻哼着歌曲在村庄的道路上一蹦一跳,每经过一户人家,那家的门便悄然打开,人们站在门口,沉默地高举着双手,他们缩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孔。
[阿蕾娜,你要去哪里?]
[阿蕾娜,带上我吧。]
[阿蕾娜,请等一等我,我快要跟不上了。]
他们低吟着,在这并不大的村庄里,他们想向前走,却像被什么拦住了一样,站在原地,近乎狂热地伸着手场面像极了丧尸片的场景,在黑暗中,仅有微弱的月光照耀,人们的面孔模糊不清着,像油画里的大片色块,只有一双双被月光映得惨白的手固执地伸着。
[阿蕾娜,请不要抛下我——]声音如潮水般汇集在一起,变成哭腔的吟唱。
“我在。”她轻声说,纤白的指尖抚过他们的手,一片冰凉,“我一直都在。”
————
[一只兔子,两只兔子]
[手牵手,手牵手]
[穿上裙子,理好头发]
[—起去郊游……]
月光如水,廖莎·卡斯利纳停下了哼唱,她理了理孩童有些凌乱的头发,望向了坐在床旁的小胡子男人:“她已经睡着了,杰多夫,你犯不着这么警惕我,我爱着她。”
“是吗?卡斯利纳,我不信你,从你试图掐死刚出生的小爱普的时候,你在我这里就已经失去了全部的信任,你是个罪人,罪无可赦,你们一家都是精神病,偏执狂。”
男人,或者说杰多夫只是用蓝眼睛平静地盯着廖莎的眼睛:“哼这首歌的时候,你是什么感受?”
“感受?你希望有什么感受?是阿蕾娜吗?让你失望了,我刚才什么感觉都没有。”廖莎很平静,如果科尔克在这里,一定会对她感到陌生,至少在科尔克面前,廖莎一直是容易羞怯的可爱女孩形象,“你希望我忏悔吗?你对可怜的小阿蕾娜产生了同情?”
“不,如果你同情她,绝不会将你的所见拍成电影,并将她塑造成娇气蠢货用以圈钱——虽然她就是,不过她确实比谁都无辜。”
“告诉我,杰多夫,你希望我怎样?”
女人浅金色的头发扰到一边,生育了三个孩子的她此刻显着一种熟。妇的味道,带着诱人的妩媚。
“我只是想知道,你把你妹妹关在冰天雪地里时,你和你母亲为了掩益罪恶谎称消失的阿蕾娜生病而死时,你把发现阿蕾娜失踪真相的父亲逼疯并在爱神岛宣传他莫须有的罪恶时,你是什么感受?你会忏悔吗?你会有哪怕一丝的负罪感吗?”杰多夫摸着他嘴唇上的两撮奇怪的胡子。
他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保养得当,尽管年近四十,但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
“不,没有,我什么感觉也没有,哪怕一丝。”她轻声说。
早有预料,杰多夫笑了一声:“你父亲说的没错,你真是个坏种,无药可医的罪人。”
“那你呢?那夜你分明就在窗边,拿着拍摄极光的摄像装备看着她哭喊,独自入森林,可你也没站出来,你只是举起摄像机,录下了送上门来的素材,并保持缄默。”
“我们是一样的。”廖莎的眼中一片平静。
“所以我爱你。”杰多夫说着,坐到她的身旁,吻上她的唇,“我的缪斯,科尔克配不上你。”
“你错了。”
廖莎推开他,左手小指处的残缺无比显眼。
“是我配不上他。”
————
科尔克跪坐在地上,默不作声,汗从脸颊滚落。
他感觉到有视线落在他身上,而后,身上的压力就瞬间加重,除了疼,他几乎什么想法都没有,他紧咬牙关,秉着最后一分无用的尊严,没有让自己叫出声来。
对方近乎玩味地一点一点加力道看他究竟什么时候会撑不住,或是带着可笑的尊严直接死去,和以往觊觎泥火鱼的人不同,他没有任何留手,似乎丝毫不在意科尔克会就此死去。
他在观察我。
不知为何,科尔克冒出了这个想法。
“你杀了我吧。“科尔克从牙关里挤出这一句话,“我是不会告诉你们泥火鱼的下落的。”
泥火鱼,一个诅咒般萦绕了他半生的词。
前半生,那是拉弗松,是神馈,他随着父亲在厚厚的冰层中找寻,只有施行跪拜后才能凿开冰面,近乎度诚捧起四寸长的鱼身,传说泥火鱼燃烧能产生异色光芒,但在他的手中,那只是一条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鱼,银灰色的鱼肚处是一道深色的灰线。
他记得父亲粗笨的手指翻飞,上面是红肿的冻疮,父亲从大胡子中抬头,骂着疯玩回来的他,小心翼翼把散落的鱼骨拼接成一个整体,他的眼睛里着烛火,曾经科尔克一度认为那是世上最美的色彩,比泥火鱼燃烧的光芒更盛。
再后来,无数个午夜梦回,他听到的是廖莎痛苦的喊叫,是衣衫撕破的声响,是无边的噩梦,那人强硬掰着他的头,逼迫他看那一段录像,把一切的一切尽收眼底,那份淋漓的红刺痛着他的眼。
他想笑,为什么旁人的痛苦远比不上一条鱼,但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闭上了眼,等待死神的降临。
“你好像弄错了一点。”男人慢条斯理地说,耳垂上的奇怪耳饰流淌着奇异的蓝色,“我从不指望你会说出泥火鱼的下落,因为我有我自己的方法。”
“派克。”他叫了一直以来存在感很低的金发女人,“交给你了。”
女人走到科尔克面前,蹲下身,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泥火鱼在哪里?”
没等回答,她就闭上了眼。
是有关记忆的念能力?
科尔克想躲,却挣脱不得。
他没有问那那些仿若猫戏老鼠的折磨又是什么,因为他知道得不到答案,就算有,也大概是诸如“只是觉得有趣”之类的回答,他放弃了挣扎,因为一切都没有意义。
到最后,他突然有些看不懂自己,为什么真的遵循着金·富力士的约定对一切守口如瓶。
奇怪的自尊心。他对自己说。
————
如果把人的记忆比作一个池塘,那探寻记忆的过程大概是拨开冗杂的泥沙,找寻沉在池底原始记忆,这很麻烦,所以派克诺但在探寻记忆前通常会问有关目标的问题,就像在池塘里投入一块石块,让最底层的淤泥升起,这样能节省很多不必要的步骤。
但这一次不一样。
她努力拨开浮在上层的淤泥,却只感觉到一片虚无,有一段从今天上午直到三小时前的记忆像被墨汁染黑,不是探寻不了,只是就像在黑暗里捞寻一样,你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去凭运气凭感觉感受记忆的碎屑。
哪怕知道她的目标绝不在此,但她难免产生了一丝迟疑——这十几个小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的吗?]
[用这…来……应该…]
[为什么…明明……梦…如果实在……以不……]
[也许……但…没有意义……]
再一点,还差一点。
派克抛开那些破碎无意义的碎屑,向那一点伸出了手,也正是这,让她失去了反应的时间。
“小心!”在她抓住了那一片完整的记忆时,耳边传来侠客的喊叫声,有人用力将她推开,极快的风声破开她的面前的空气,在她脸上划开一道口子,直直射向前方。
“阿——!”有什么话语戛然而止。
在摔倒的一刹那,记忆的片段涌入脑海,她彻底看清了。
[可以请教你的名讳吗?]
[巡海游侠,朔星。]
浅金色长发的少女站在雪地里,星空下,风吹动宽大的黑色斗篷,大红色的围巾在风中舞动,划开了天边的极光……
再睁开眼,派克诺妲看到一把匕首直直插入科尔克的眉心,穿着粉红色睡裙的女孩站在酒馆门口,浅金色的长发被风吹动,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
女孩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甜美的笑,皮肤显着不正常的苍白,派克看到她沉郁的深绿色眼眸,像郁郁葱葱的深林。
侠客高举着手,他的背后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拿着一把小刀抵住他的后腰。
“我在找我的姐姐,请问你们有见过她吗?”她的声音柔嫩纤细,“她叫朔星,头发是和我一样的浅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