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梨其实有些问题想问他,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作罢。
正要关门,见到陆时生似是踉跄了两步。
“怎么了?”她走过去问。
陆时生扶住门框,感觉眼前一阵眩晕,胃里也泛恶心。
步梨扶住他,“你是不是病没好就出来工作了?”
“有点低血糖罢了。”陆时生弯下身子,缓了一会儿。
这么几秒钟的时间,陆时生出了一身虚汗,他在原地缓了一会儿,眼前的逐渐清明,“没事,我自己能走。”
“在我家歇一会儿吧。”步梨望着他,开口。
陆时生抬头看她,有些惊讶。
步梨淡淡道:“没别的意思,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好心人罢了。”
陆时生顿了顿,没拒绝。
他其实已经缓过来了,但还是没离开,他是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这房子比花溪镇的还要大,装修也更现代化,陆时生站在门口显得有些无措,“要换鞋吗?”他问。
“不用,进来吧。”步梨给他倒了杯果汁,让他自己在沙发上坐会儿,自行休息。
“这是你第二次在我面前晕倒了,我可不希望遇到第三次。”
陆时生迟疑了会儿,开口:“之前和你说的话,我很抱歉。”
步梨露出一个自然的笑,“没什么可抱歉的,而且我都已经忘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步梨觉得,有些事她还是想问明白。
“你之前说不喜欢我,是不是假话?是因为陆叔的事吗?”
陆时生没否认。
“所以你喜欢我,对吧?”
陆时生点了点头,他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但我们......”
“我知道。”步梨打断他。
她也知道,她和陆时生大概没办法继续下去了。而且,她更清楚地知道,自己没办法和陆时生做普通朋友,所以,以后还是不要有交集为好。
“那我就先不打扰了。”陆时生没再多留。
“稍等一下。”步梨喊住他,去厨房拿来了一瓶热牛奶和一个牛皮纸袋,里面包着一个热乎乎的酒酿馒头。
“你来得巧,我刚才正好在做早饭,你应该还没吃吧,带着路上吃吧。”
陆时生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谢谢。”
他将其余的快递送完,在路边的树荫下找了个长椅。
牛奶已经凉了,白软软的酒酿馒头还有些余温,他咬了一口,带着麦香和微微的甜,在舌尖化开,暖呼呼地滑进喉咙。
明明口感是好的,但陆时生却忽然觉得难以下咽。
因为他想到,将来的某一天,会有一个别的男人,吃到步梨做的早饭。
他发现自己无法接受这件事,只是想象就觉得心堵。
晚上,陆时生去了酒吧。
周末的酒吧比往常热闹。陆时生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没消退,便戴了口罩遮住。他和经理说是走路不小心摔的,经理皱了皱眉,显然没相信,但也没有多问,只让他好好上班,要是身体不舒服就提前请假。
从他来到这,经理于美芝就对他一直很照顾,遇到有调戏他的顾客还会帮忙过来说两句,陆时生心里感激,专心干好手里的活儿,丝毫不会怠慢。
酒吧里的音乐很大声,陆时生头疼得越来越频繁,他一直忍着,熬到凌晨快1点钟的时候,才得了空在角落里歇息片刻。
同事阿奇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眯缝着一双细长的眼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道:“小陆,你这脸怎么了?被哪桌的客人打了?”
陆时生见他醉醺醺的,给他倒了杯水,说道:“自己不小心摔的。”
“真假的?要有人欺负你,你跟哥说,哥帮你揍他去!”阿奇扬起拳头晃了晃。
陆时生看着他矮矮的个头以及比女生还瘦的小身板,笑了一声,“行。”
阿奇这才想起来说正事,“哦对了,于姐叫你呢,你今天没喝酒吧?”
“没有,于姐找我什么事?”
阿奇道:“好像让你送个人。”
“好,那这儿交给你了。”
陆时生说完,久去找了于经理。
于美芝正在卡座,扶着一名喝得烂醉的女子坐下,见陆时生来了,急忙向他招了招手。
“小陆,你过来一下,这是沈小姐家的地址,你会开车吧,一会儿送她回去。”
陆时生见于姐这般上心,看了眼地址,高档别墅区,便知道这位沈小姐的身份不一般。
他点了点头,接过于姐递过来的车钥匙,车标是法拉利。他明白于美芝为什么要让他亲自送了,估计这是一位尊贵的VIP客户。
于美芝帮忙把人扶到了车子后座,陆时生上车前,于美芝朝着她若有深意地笑了笑。
“沈小姐今天不太开心,路上她要是醒了,你哄她两句,对了,她男朋友最近好像在外地出差哦。”
陆时生眼睫颤了颤,“于姐,您别取笑我了。”
于美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诶呀,开个玩笑,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不然也不会把沈小姐交给你,你路上小心点哈。”
陆时生上了车,稳稳当当地起步,摇下车窗跟于姐道了声别。
他头一次开这么好的车,但好像格外地顺手,像是曾经开过一样。凌晨的马路上车很少,他挺想开着车在空旷的城市里多绕两圈的。
他看了眼后视镜,沈小姐坐在后座,脑袋半歪着垂下,睡得很熟,陆时生最终还是选择了最近的路,开到了蓝港别墅区。
“沈小姐。”他开口喊了她一声。
后面的人没反应,陆时生便等了一会儿,又喊了她一句,那位沈小姐才慢腾腾地睁开眼,眼神迷离地往四周望了望。
陆时生下了车,帮她把车门打开。
“沈小姐,你家到了。”
女子慢腾腾地往外挪了挪,好半天脚才沾了地,下车前她抬了抬头,目光在陆时生身上扫了一眼,不禁皱了下眉。
“温故......温小新......”
陆时生没听清她在嘀咕什么。
女子呆呆地看了他半天,一阵沉默过后紧接着是可怜又委屈的呜咽,她哭得泪眼婆娑,伸手想要去摘陆时生的口罩,嘴里还骂着:“你这些年死哪去了?”
陆时生不明所以地往后退了一步。
“?”
“抱我一下。”女子双手扬起来,想要把自己挂在陆时生身上。
陆时生浑身一僵,又后退一步,“沈小姐,我就是个代驾,没法提供这种服务。”
女子扑了个空,差点摔倒,她的包掉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掉落出来,有她的化妆镜,镜面直接被摔碎了,女子抬起头愤怒地看着他,“温故!你是不是有病?!”
“沈小姐,你认错人了,我是于姐找来送你回家的代驾。”陆时生平静地重复了一次。
他帮忙把她的包捡了起来,还有一支滚出去几步远的口红,也一并捡了回来。
女子看着他一瘸一拐地去捡东西,心里叹了口气。
这么瘦,脸上还有淤青,对她还冷冰冰的。
不是温故,是个可怜的瘸子.....
她使劲眨了两下眼睛,又盯着陆时生的脸左右看了一番,最终扶了扶额头,懊悔地说:“我喝醉了,温故早死了,你......你说你是啥?代驾?”
“嗯。”陆时生点点头。
女子揉了揉眼睛,从包里掏出一打钱,也没数,直接塞给了陆时生。
“你的代驾费,谢了。”
说完,扭头往大门口走。
“不用这么多.....”陆时生喊了句。
女子没回头,只是晃了晃胳膊,颤悠悠地往前走,“不用找了。”
陆时生捏着那厚厚的一叠钱,不用数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小数目,远远超过了她应付的代驾费用。
若是以前,他会直接冲上去,把多的钱塞给沈小姐,但现在,他犹豫了一会儿,收下了。
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有的人挥金如粪土,有的人辛辛苦苦赚钱只为了活命,却被千百般地阻挠。
既然这钱是客人愿意给的,他又为何不收?
而他也渐渐知道,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不仅需要顽强,也需要妥协。
他抬头望了望,顾客沈小姐已经安全到家。
凌晨的小区里很安静,四下没什么人,又是在高档小区,治安应该很好,陆时生安心下来,在街边的路灯下停了会儿,数了数手里的钱,足足有一千三百块,能抵不少天的医药费,而这点钱他要送一千多个快递件。
陆时生将钱收好,仔细地放进兜儿里。
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公交车了,他不太想打车,于是在路边开了辆共享单车。这时手机响了,是安大夫打过来的。
这个时间接到医院来的电话,陆时生心不自主地颤了一下。
寂静的深夜,安大夫声音平静,“陆先生,您父亲醒了,他要找你。”
“哦,好,那我现在过去。”
陆时生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想着陆望潮昏迷了好几日,如今终于醒过来的,不知道他找他过去,是不是又要闹着回花溪镇去。
肯定是。
陆时生在心底笑了笑他,人老了果然就成了老小孩。
回神时,他才发现安大夫那边一直没挂电话,陆时生又问了句,“安大夫,还有其他事吗?”
“陆先生,”安大夫顿了一下,清晰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您做好心理准备,这应该是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