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郊师虽不是齐王,却深受老齐王疼爱,风头甚至一度压过了当年还是太子的齐王,如今齐王即位,他必定不会甘心。而齐王年轻,又贪图享乐,我让公子郊师邀请他去府上听曲作乐,便可借机将这两名美女送给他。那两名美女,都是公孙先生精心挑选,最会勾人魂魄,渐渐地,齐王便会耽于美色,不理朝政,到时候,我再让公孙先生趁机扶持公子郊师上位,夺了齐王的权,便名正言顺了。”
“道理虽如此,可是公子郊师上位,对叔父又有什么好处呢?”庞葱想了想,又说道,“叔父是想将齐王变成魏国的傀儡?”
“不,”庞涓摇了摇头,“公子郊师怯懦无能,我根本就没指望他能成功上位。”
“那叔父的意思是…”
“再会用兵的将领,也需要强大的国力做倚仗才有把握取胜。孙伯灵心系故土,回齐国是迟早的事。若我扶持公子郊师夺位,即使不成,齐国也会内乱,他就算回到了齐国,也无法施展才干。而我们,便可一举消灭他。”
“好计,好计啊!”庞葱佩服地说道,“叔父真是料事如神!动摇了齐国的根基,孙伯灵就是再有什么阴谋诡计,也不可能实现了!”
庞涓笑而不语,庞葱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叔父,我听说,齐国的相国邹忌对齐国忠心耿耿,公孙先生如今在他府上做门客,若被他看出了企图,公孙先生会不会有危险?就算暂时看不出来,等公子郊师夺位失败,昔日帮助他的人一定会被清算,叔父如何保证公孙先生安然无恙?”
“公孙阅剑术高强,邹忌轻易奈何不了他,至于以后,”庞涓看了庞葱一眼,缓缓说道:“庞葱,你可曾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慈不掌兵。”
庞葱愣了片刻,随即瞪大了眼睛,“叔父是说…”
庞涓点了点头,眼中的阴狠更深了些,“从我派公孙阅去齐国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回来,这一点,他自己也知道。”
庞葱一阵沉默,叹了口气,“公孙先生一直对叔父一片忠心,当年便是他帮助叔父铲除了孙伯灵这个祸端,他与我年龄相仿,又志趣相投,从前他在魏国时,我们几乎形影不离…如此…太对不起他了。”
“你放心,我已经答应他,会好好照顾他的家人。”庞涓拍了拍庞葱的肩,“庞葱,你要明白,人心是最难测的,你若不去害别人,别人便会来害你,你若不争不抢,别人便会踩在你头上,叔父所做,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何况这大争之世,人命本就贱如草芥,为了达到目的,牺牲几个人,只是必要的代价而已,不必太过心软,也不必顾及什么情谊。如今你独自在军中,更要明白这些道理,不能将我们庞家的势力拱手让人。”
“我明白。”庞葱点了点头,又沉声道,“叔父,上党那边,该怎么办?”
庞涓接过庞葱递来的军图,指着其中的一处说道:“长山在从韩国去上党的必经之路上,又易守难攻,是个屯兵的好地方。你先带一万精兵轻装赶往长山,拦住孙伯灵的军队,再吩咐费将军他们带着魏国大军随后赶到增援,如此,任他们插翅也难飞到上党了。”
“好,我这就去。”
“军师,长山发现了魏国的军队!”吴将军策马赶来。
“有多少人?”
“一万人。”
申大夫在一旁笑道:“一万人不足为惧,军师,我们快带着军队打败他们,继续向上党进军吧!”
“不可。长山易守难攻,胜算不足,何况,这一万魏军有可能是诱敌之兵,等我们出战以后,魏国的大军就会跟上来消灭我们,我们还是谨慎为好。”孙伯灵对吴将军说道,“传令全军,原地安营扎寨!”
“是!”
“大将军,军师的两万军队在长山前按兵不动。”
太子冷笑了一声,“军师也太胆小了。”
“大将军,不如我们带着三万军队攻破长山,然后进攻上党!”
“父王只让我看住军师,没让我攻打上党。若打不下上党,父王自会责罚军师,与我何干?”太子漫不经心地嗤笑道,“安营扎寨,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三天后。
申大夫垂头丧气地走进孙伯灵的营帐,“军师,魏国的大军已经到长山了,我们走不过去了。”
孙伯灵微微点了点头,“意料之中。”
“军师,你常说兵贵神速,这次也太过谨慎了!”申大夫有些气恼,“如今我们怎么办?战机已经丧失,我们已不可能打下上党,回去怎么跟大王交代?”
孙伯灵笑了笑,“申大夫,只有等魏国的大军来了,我才能打下上党。”
“军师这话我不明白…”
“我之所以屯兵长山之前,故意贻误战机,就是为了将魏国的大军引到长山,然后出奇兵,从小路袭击上党。”
申大夫不以为然,“没有这样的小路。”
“钟离姑娘已经找到了小路,可直达上党西门!”孙伯灵接过钟离春递来的路线图,展开。
申大夫仍不相信,“不会有错吧!”
“不会,我来回走了两趟,还在路上留了很多记号。”钟离春在一旁说道,“一万军队,最多一天一夜,便可走到上党。”
“好,今夜我和吴将军带五千士兵,偷袭上党。”孙伯灵转向申大夫,“申大夫,你带着剩下的军队留守大营,千万不要出去,以免魏军趁乱偷营。”
申大夫担心地说道:“五千军队,太少了吧?”
“魏国大军来之前,确实太少,可如今魏国大军来了,五千军队足矣。”
“军师越说我越糊涂了,魏国大军来之前,敌寡我众,军师却说五千军队不行,可是魏国大军来之后,是敌众我寡,怎么五千军队反而可以了?”
孙伯灵微微笑了笑,“魏国大军来之前,连同太子的军队我们一共有五万大军,上党守军担心长山的魏军难以抵挡我们,枕戈待旦,百倍警惕,我若那时偷袭,别说五千军队,就是一万军队也绝难得手。魏国的大军到来之后,上党守军认为,有魏国大军守卫长山,我们插翅难过,此时我们从小路偷袭上党,他们绝无防备,我出奇兵进攻无防备之敌,岂能不克?”
“好,好啊!”申大夫佩服不已,“军师真是神机妙算!”
山林中,天空刚有些泛白,孙伯灵在两名士兵的搀扶下,跟着士兵们一起艰难地往前走。走到一处高坡前,钟离春转身伸出手拉着他,和他身旁的士兵一起,帮助他登上了高坡。孙伯灵喘了口气,问道:“离上党还有多远?”
“大概还有两舍。”钟离春伸手扶住已有些站立不稳的孙伯灵,担心地看着他。孙伯灵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转头对吴将军说道:“命令全军,加快速度!”
“军师,已经有很多士兵掉队了!”
“那也要加快速度,夜长梦多,魏国万一发觉我们的行踪,全军危险。”
“是!”
清晨,韩国军营中,太子正在营帐内走来走去。
“大将军来了,”申大夫从营帐外走进来,“快请坐!”
太子阴沉着脸说道:“不用坐了,我本想来劝劝孙军师,若实在不行便回韩国,等以后再打上党,谁知我来了之后,孙军师不在,你也不在,要是有魏国军队趁机偷袭,你们怎么办?”
申大夫温和地冲他笑了笑:“有大将军三万军队做后盾,庞葱不敢造次。”
“申大夫还算明白。”太子冷哼了一声,“军师还不想让我跟着,要是没有我,你们区区两万军队,别说打上党,恐怕连韩国都回不去。”
申大夫欲言又止,没有接他的话。
“军师呢,他干什么去了?”太子又问道。
“军师去攻打上党了。”申大夫冷冷回道。
太子一愣:“他带了多少军队?有魏国军队挡在长山,他如何去?”
“军师没有走长山,他带了五千军队,沿小路去突袭上党了。”
太子怔了片刻,惊叫出声:“申大夫,你上了孙伯灵的当了!”
“什么?”申大夫不解地看着太子。
“他根本就不是去打上党,他是趁机逃走,回齐国了!”
“不可能,孙先生不是这样的人!”申大夫斩钉截铁地说道。
“怎么不可能?进攻上党只有长山一条路,他不走长山,就不是去上党,而是借此逃往赵国,父王怕的就是他逃往赵国,所以让我带三万军队监视他…”太子扫了申大夫一眼:“父王说,他也嘱咐过你…”
申大夫这才后怕了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可怎么好…”
太子冷笑道:“我去告诉庞葱,带兵截住他!”
“大将军,万不可这样做!如果孙先生真是攻打上党,岂不坏了大事?”
太子思索片刻,问道:“他何时能赶到上党?”
“昨晚应该已经到了…”
“现在还没消息?”
“暂时没有…”
“不是暂时,是永远。”太子冷着脸,“他肯定没有去上党。要我说,就该去告诉魏国,让他走不成!”
申大夫正色道:“大将军,你不能这样,孙先生为韩国立下了汗马功劳,他即使逃走,我们也不该害他!”
“我明白…”太子叹了口气,“算了,随他去吧。申大夫,我们启程回国都吧。”
“大将军,还是再等等吧,万一孙先生真的是去攻打上党,我们这一走,岂不是害了他…”
话音未落,一名士兵风尘仆仆地从营帐外跑进来。
“大将军,申大夫,军师攻下了上党!”
上党城墙上,孙伯灵迎风站着,望着远方。
“吴将军,我要走了。”
“军师要去何处?”
“赵国。”
“赵国…”吴将军一惊,“这么说,军师回国的传闻,是真的?”
“没错,我之所以攻打上党,就是要借由赵国回齐国。当然,这也是我离开韩国前送给韩王的一份厚礼。”
“军师…非走不可吗?”
“吴将军,若是你在别国,韩国需要你,你会不回来吗?”
吴将军沉默了片刻,又说道:“军师不能晚几天走吗?等我们在上党站稳脚跟…”
“晚几天,魏国的军队就过来了,我如何走得了?”孙伯灵看着吴将军,“放心,我到赵国后,先去见赵王,说上党是我送给赵王的礼物,赵王肯定派军队解救上党之围。”
“可是上党解围之后,赵王必将索要上党,我们怎么办?”
“那就把上党给赵国。”
“军师,上党是给韩国的礼物。”吴将军的脸色沉了下去。
“只要夺取了上党,韩国就能与赵国相连,共同对付魏国。上党距韩国腹地远,距赵国腹地近,如果韩国军队守卫上党,要耗费大量人力财力;若将上党交给赵国,韩国便可省下这些人力财力,又同样可以让两国疆土相连,而且赵王还会更加感激韩王。吴将军,你说,这两种做法哪样对韩国更有好处?”
吴将军叹道:“只可惜,韩国留不住军师…”
钟离春走了过来,“先生,车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孙伯灵向吴将军施礼道:“吴将军,上党就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