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海阻隔不了命定的视线。
催命般急促的铃声划破夜色与喧嚣水乳交融。宋讼紧扣着手机音量减键,两侧太阳穴似是被锈了的弦贯穿。
铃声即停之际,电话终于被接通。漆黑的小巷能隐隐盖住夜市的闹,却让李梅的声音愈发清晰。
“你又去哪儿鬼混去了,这书还要不要读了!”
“妈……”宋讼看这架势便知宋父大概没回去,说不定连她电话都没接,“我在书店买书。”
“和谁,买什么书?你知不知道赚钱有多难,你能不能懂点事……”李梅到后面声嘶力竭。
电流声在宋讼的脑海里徘徊,耳鸣让外界的声音覆上一层朦胧,天地开始颠倒。
电话那头大概是讲累了,也可能是反应过来自己的声嘶力竭做了白工。
在一段沉默中通话结束。
宋讼脸上感到一股凉意,先前自虐般在便利店买的冰水把掌心浸湿。
“妈妈!下雪了。”路灯下一对母女仰着头。
稀稀落落的雪摇摇坠坠,颠倒的世界模糊不清。
枫浦的冬天,雪是难遇的白月光。
霓虹灯中夹杂着各色小吃的香味和小贩们的吆喝声,夜市倒张扬的热闹。
宋讼机械地走出死寂,雪花晃过眼后,一片绯红夺取视线。
风吹去高挂的春联,他就站在其间。
一手撑着桌勾着背,另一手宛若游龙地写着。亮眼的红围巾堪堪遮住他的下巴,昏色的灯投清他眼睫毛上的雪花。
笔停,他左手勾住围巾向外扯,偏头弯下腰回复旁边的小孩询问。
蓦然,他抬眼看来,灯光点缀他的瞳孔
宋讼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走到摊前了。
宋讼慌忙错开视线,低头佯装看字。
恰好错过了肖仅脸上一晃而过的错愕。
肖仅盯着宋讼的发旋,看着她一本正经乱瞟的模样忍俊不禁。
“同学,有喜欢的吗?”
倘若宋讼仔细听便能听出肖仅声音里的颤抖。
沉迷于“演戏”的宋讼闻言抬头看向肖仅,雪还在下,愈演愈烈。
“怎么?看上我……”看宋讼发愣肖仅起了坏心思地停顿了一下,“的围巾?”
“啊?”宋讼向是受了惊的狍子,表面波澜不惊其实内里走了有一会了:宋讼,你在乱想什么?
肖仅看着不做声的宋讼开始懊恼,好好的雪天发什么春!手已经先过大脑把围巾取下来了,放在手中磨搓着还没递出去就被宋讼打断了。
“我要这副。”宋讼指着刚刚墨迹还未干透的那一副。
肖仅伸出一寸的手又收了回来:“这副还要再等会儿。”想是怕她离开又急着补充:“要不要再看看其他的,上面挂着这些是我爷爷写的。”
宋讼象征性的看了一圈那些遒劲有力的字,摇头表示不用换。
“那你坐着等会吧。”肖仅从桌子下拿了条凳子细细的擦了遍。
风吹动挂起的春贴,漏出几分夜色。宋讼就坐在那儿看了好一会,准确来说是看了肖仅好一会儿。
肖仅很难忽略身后直白的视线,原本简单不过的事被自己整得复杂,心里一面唾弃自己,一面又压抑不住兴奋。
肩膀下沉,看着那副字尽是不满,明明刚刚写完的时候感觉良好啊!
肖仅对着那副字挑剔了一圈后,转头却只看到空荡的椅子。
“什么时候走的?”倘若肖仅有耳朵必定是耷拉下的,说不定狗尾巴一下又一下地扫着雪。
椅子都被盯得望眼欲穿了,人还没出现,肖仅内心两个小人开始争吵:
“都怪你收拾什么破东西,把别人晾在一边,没!礼!貌!”
“怎么?你凑上去也憋不出个屁!”
“……但她走了。”
肖仅恋恋不舍地挪开视线。
忽然,一袋板栗占据视野。
视线顺着板栗上移:宋讼微微歪着头,雪花坐落在她颈肩。
“你好!”宋讼晃了晃手中的板栗。
肖仅视线扫过宋讼被冻得发红的鼻头和空荡洁白的脖颈说到:“字干已经干了……我写的不太好,就不收你钱了。”
先前打了许久的腹稿付诸东流,没有掩饰的,直白的意图展露。
脑袋被冻得发麻的宋讼没有推辞,顺势将板栗递给他:“那板栗给你。”
肖仅愣愣的看着手中的板栗,嘴角向两边挤出括弧。
她刚刚是给我买板栗去了对吧!
——没出息!自作多情。
“一起吃。冷了就不好吃了。”肖仅从中拿出一把板栗,将剩下的塞回给宋讼。
温热从手中传递。
“围巾……”肖仅踌躇半天终于开口,不过中道崩卒。
宋讼口袋里先前定的闹钟震动,要回去了。
像是刚从梦境中脱离般。
“好的,谢谢你!”宋讼提着肖仅装好的对联摆了摆手。
“再见!”直至宋讼走出视线范围,肖仅才别过头看着孤零零地躺在椅子上的围巾,垂眸倒带回忆。
…………
宋讼回到家,将板栗递给李梅。
“炒一下就这么贵哟。妈妈不吃,你吃就行。”
“我拿一些出来,你和爸爸一起吃吧。”宋讼有样学样地倒出一半。
“我们不吃嘞,你好好读书就行”
“冷了不好吃”宋讼看她不接就放到桌子上。
宋讼回到房间,小心翼翼地把对联铺平。
“梅竹平安春意满,椿萱昌茂寿源长”
家庭和睦之意。
宋讼从牛皮袋里掏出还有余温的板栗。
“咔哒”两手摁开板栗。
…………
肖侗平去抢肖仅手中剥开的板栗肉,没抢着。
“自己剥。”
“小气!”
“你最大方,剩下的也给我。”
肖侗平护食般盖着自己那块:“又不是你媳妇给的,这么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