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究竟……”御瑾悬立半空,银发被紊乱的灵流掀起,黑袍猎猎作响。
她垂眸望着下方——原本灵雾氤氲的沐神池,此刻已化作十丈焦坑,仅剩的泉眼像垂死之人的脉搏般,断续迸出几簇孱弱的水花。
灵力暴走竟至如斯境地……可惜了这潭沐神池。
她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过,倒也不算全无收获。
守月刚从震撼中回神,忽闻天际雷音轰鸣。
她猛地抬头,正见那道朝思暮想的身影破云而下——御瑾仙尊的脸色竟比离去时更加惨白,唇色淡得近乎透明,唯有一双凤眸仍燃着摄人寒芒。
“仙尊!”守月慌忙吞下丹药,化回人形时伤口崩裂也顾不得擦血,踉跄着向前奔去,“是白思蘅她突然——”
话音戛然而止。
御瑾身形骤然加速,衣袂翻飞间如垂云坠地,右腿挟着雷霆之势扫向仍在喘息的白思蘅!
“砰!”
看似凌厉的一击,却在触及瞬间化刚为柔,巧劲精准地击中昏睡穴道。
白思蘅身子一软,如折翼之蝶般缓缓倒地。周身异象如潮水退散——灰耳缩回鬓角,狐尾隐入脊骨,银发褪作鸦青。
御瑾旋身落地,身形微不可察地一晃。她凝视着白思蘅周身流转的金纹,眼底暗芒浮动:无暇仙体终于大成,倒也不枉我……
“仙尊?”守月迟疑地唤道。
御瑾抬眸,唇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无妨,这样……正好。”
她将染血的左手背到身后,任由袖中锁魂玉的裂痕又蔓延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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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竹影婆娑。
守月背着昏迷的白思蘅踏上山间小径。
少女的黑发垂落,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竟不沾半点尘埃。
守月每走三步就要回头张望——方才仙尊突然将人打晕,又匆匆离去,只丢下一句“送回竹屋”,实在蹊跷。
“奇怪……”守月暗自嘀咕,背上之人轻若云絮,却散发着太阳般的暖意,连她厚厚的银毫都挡不住这股温热。
不知过了多久,守月早已离开。
白思蘅是被某种韵律唤醒的。
不是寻常的啁啾鸟鸣,而是每片羽毛拂过气流的震颤。
她睁开眼,整个世界焕然一新——竹节里的汁液流动,窗外蚂蚁触须的摆动,甚至泥土深处种子发芽的轻响,全都清晰可辨。
——五感正在吞噬整个世界。
皮肤下流淌的灵脉不再灼热,反而如清泉般温润,每一次呼吸都仿佛与天地共鸣。
“丫头!”老狐狸激动的声音在识海中回荡,“无暇仙体!这是《九丘秘典》里记载的无暇仙体!无暇仙体千年难遇,就连老夫生前……”
白思蘅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掌,肌肤莹润如玉,指尖流转着金色微光。她赤足落地,尘埃自动退避三寸。
“我……”她开口,声音清冷空灵,不似凡人,“好像不一样了。”
“何止不一样!”老狐狸难掩兴奋,“上古时期唯有道骨天成者才能觉醒的体质。肉身纯净无垢,灵力流转无阻,从今往后,你的修行之路将再无瓶颈!”
铜镜映出少女湛蓝的瞳孔,再仔细看正泛着妖异的金边。
她突然捂住口鼻——不过是呼吸稍重,窗外灵雾已凝成漩涡灌入七窍。
炼气中期…炼气后期…筑基初期……
她暗自感应,体内修为竟然到了筑基初期……
镜中人额间狐纹明灭不定,又转瞬即逝。
这是她这个曾被断言“终身止步练体”的废物,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境界。
天道此刻正追着她喂饭,可她尝不出半点甘甜。
长生大道近在咫尺,恐慌却如附骨之疽。只因这暴涨的修为来得太轻易,就像被人精心豢养的炉鼎,连破境的时机都由不得自己。
那无形的操线之手,要她停滞便停滞,要她突破便突破。
白思蘅一时表情十分复杂。
她忽然想起那日与幽若璃在浴桶中谈论时,问及对方修为时那张绝美面容上闪过的迟疑——想必作为噬魂教豢养的炉鼎,那种身不由己的恐惧,要比自己此刻强烈千万倍。
思绪忽又转到御瑾身上。
十几载春秋更替,自己对她由救命的感恩之情变为爱慕,再从爱慕到现在恨和怨。
可一边让自己恨她,一边又是像现在这样助她成长。
就像草原上失去母羊的羔羊,懵懂跟随狼群,直到利齿刺入咽喉那刻,方知所谓养育不过是一场漫长的宴前准备。
她究竟意欲何为?纵使开口相询,那人想必也只会报以沉默,或是吐出几句诛心之言。
万千思绪如乱麻缠心,剪不断,理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