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就是小九的孙子,本来想晚点再让你见,他倒是自己找来了。”男人语气说不出对少年是责怪还是欣赏,又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心道就见了一眼我怎么知道怎么样,长得挺漂亮的,算不算?
“长得挺漂亮的。”心里的话还真被说出来了。
男人失笑,我给他添上茶水,又重新倒了杯捧在手里,雪花打着旋飘落,还没落入杯中就被蒸腾的热气融化。
好冷,咱们不能进屋聊么?
可我却突然问了句,“二爷,如果注定没有两全的办法,是离开的人遗憾,还是被留下来的人更痛苦?”
男人的笑容几乎瞬间消失,我意识到什么,忙道,“抱歉,我不该问这个问题。”
他摇摇头,再看向我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了一开始的从容,反问我“你想做哪个人?”。
这听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事,非要从这两个里面挑么?
“我不知道。”我有些苦涩的笑笑,“之前我一直以为我是被留下的那个,我不停的追赶,后来才发现,对有些人来说我才是离开的那个。”
“我第一次那么后悔,可,可我早就已经没办法回头了。二爷,是不是我太贪心了,我不该强求那么多,我顾及不了所有人,我早该知道的……”
画面随着主人的心绪开始瓦解,蛛网一般的裂缝迅速蔓延,梦境彻底崩裂前,我听到男人极轻的叹息了一声。
结束了。
同时有什么在迅速抽离。
——
黑眼镜终于停止攀爬,感觉似乎落到了地上,他抽出我手里的荧光棒,对着四周晃了一圈,不过我看到的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我心说就没有亮一点的灯么,这谁能看得见?
但黑眼镜动作迅速的解开了把我们俩绑在一起的绳子,似乎完全不受黑暗的影响。
他是有夜视眼么……我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一下碰到一块硬物,小心翼翼的摸过去,粗糙,潮湿,还有些凹凸不平,手感有点像是树皮上长了很多蘑菇,其中还有许多在爬动的小虫子。
这是爬到树林里了?但为什么一点光都没有。
正想着,鼻腔突然涌进一股浓重的霉味,铁锈味,其中还混杂着各种细微的气味,味道直冲天灵盖,差点给我熏晕过去。我忙捏住鼻子,但根本没用,那气味似乎能直接透过皮肤渗进来。
这时候,旁边‘啪嗒’一声响,像是什么重物落到了地上,我立刻知道那是黑眼镜,而且他受伤了。
很难解释这种感觉,但刚才气味涌过来之后,我下意识的就在大脑中把周围的场景构建了出来,就像用嗅觉‘看’到了,当然没有眼睛看得那么细节,但可以分辨出不同的气味代表不同的东西,气味重的地方就离得近,气味浅的地方就离得远,具体距离可能会有偏差,但能搭建出一个大体框架。
黑眼镜身上血腥味很浓,这个出血量足以让人昏死过去。
荧光棒还在他手里,暗得几乎要消失,我拿过来又掰又甩,总算亮了一些,勉强照出眼前的情况,他的黑色冲锋衣大敞着,里面的衣服破破烂烂,胸口到腹部全是细密的撕咬伤,皮肤下还隐约可见有什么东西在爬动,密密麻麻,看着让人心里发寒。
再往上,可以看到他脸色隐隐有些青紫,但因为眼镜挡着,我也不知道他眼睛是睁着还是闭着,该不会……手指有些颤抖的伸过去,还没探到他鼻息就被挡住。
“死不了,你不会一直在这养虫子玩吧?”他这时候还有心情笑。
“我、我养的?”
我是什么变态么?不仅搞鬼还养虫子!
有点想重开了,但下次可能就梦不到这家伙,我还是挺舍不得他的,到现在还没彻底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子,算了算了,变态就变态吧。
想了想,我决定遵循设定,既然是我养的虫子,那我应该有解决办法,想想想想想——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像是真的多出了什么。
我伸手在身上摸索了一下,很快在腰间抽出一柄手长的小刀,毫不犹豫的把刀往手上一划,疼的一龇牙,这次梦未免也太真实了,感觉手上的血已经滴了下去,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我连忙把血抹在了黑眼镜的伤口上。
我清楚的感觉到手下的身体一僵,几乎是瞬间,抹了血的地方,那些虫子突然激烈的皮肤下游动起来,很快,我就看到几根红色嫩芽一样的东西从黑眼镜的伤口里长了出来,然后迅速抽条,钻到皮肤外面之后竟然缩成了一只只红红胖胖,大小不一的虫甬一样的东西,从他伤口上滚了下来。
那场景魔幻又恶心,虽然体会不到,但想也知道疼死了,黑眼镜却一声没吭,只是身体紧绷着。长痛不如短痛,我忙把血抹到其他伤口上,一下不够又划了一刀,要划第三刀的时候,手腕突然被抓住,力气不大,我轻易就能挣脱。
“太疼了?长痛不如短痛,你再忍一忍,马上就好了。”我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就听到他短促的笑了一声,“这些血够了。”。
“可还有伤口没抹到。”
不过要是所有伤口的虫子一起钻出来,好像是有些过于刺激了,短痛也不能直接把人疼死,我没再坚持,打算缓缓再处理其他伤口。担心那些虫子重新钻进去,爬出来一只我就拨开一只,奇怪的是,拨的时候虫子根本一动不动,就像是死了一样。
“你还有带别的照明么?”说实话我现在眼睛都快瞅瞎了,这荧光棒我估计最多再坚持个十分钟就会彻底熄灭。
黑眼镜没理我,我估计他现在正和疼痛作斗争,就没再问,反正是在梦里,我拉过黑眼镜的包,心里默念我要光,我要光,我要光……找到一根荧光棒。
我兴奋的握了一下拳,把荧光棒掰开,暖黄色的光立刻照亮了四周的情况,看上去像是一个矮小的树洞,我稍微直起身子都会撞到头,黑眼镜的个子很高,靠坐在洞壁上显得有些局促,而且我这才发现,他从头到尾都穿得黑色,强迫症还是就单爱黑色哦。
不过这次的梦是不是有些过于连贯了,这种治伤的情节不是应该直接跳过?
“很好看?”
我点点头,后知后觉意识到是黑眼镜在说话,抬头看他,发现他笑的格外灿烂,是高兴的意思?
“你身材很好,肌肉含量远高常人,看你手上的茧和一些陈年旧疤,身手应该也很不错,”我夸着夸着却发现他笑容慢慢消失了,有些不明所以“……我说错了么?”
黑眼镜看着我,缓缓勾起嘴角,“没有。”。
我点点头,去看他的伤口,惊讶地发现他皮肤下所有鼓起都在向我抹了血的几个方向聚集,然后抽芽钻出来,那场景简直触目惊心,虫子钻出来带出了不少血,伤口处现在看起来简直像是缩小版的蜂窝煤,因为失血过多,他脸色都有些发白。
“我是谁?”黑眼镜突然道。
我心说我怎么知道你是谁,他看着我的表情,笑容就更深了,但也不是开心的感觉,我有点搞不懂了,“你不记得你是谁?”
“那你记不记得你是谁?”他反问我。
我斟酌了一下,“你是问哪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