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霜溪道:“离鸢?”
“如果你曾叫这个名字的话,”她点头,“我想,是的。你那年到墟水东侧来过?”
穆安羽:“……我如何能记得。”
她连自己爹娘当年在这里的模样都忘了。
宋霜溪眼底染上笑意:“佩服,纵然不记事,穆姑娘还是怀揣着一颗救人的心,比起我,真是更适合好人二字。”
穆安羽没兴致跟她贫嘴,努力回忆了一下,难道她曾在羽渊见过江弄疏,又莫名其妙因为一些事,对这个人有恩,但是忘了?像她曾经和萧约叶那样?
萧约叶吗……不知那夜一别后,她回翎阳怎样了,那日她来寻自己,曾说怀疑三清阁内部有动静,此番寻找,未知会否有危险——
想到萧约叶,穆安羽的思绪一时偏了山路十八弯,费劲拽回来,平静:“怪道江弄疏喜欢叫我离鸢这个名字,原来是因此事。”
宋霜溪新奇:“你想起来了?”
“她说过,以月为号,是为铭记江月何年初照她,光不度的客牌,也和这首诗息息相关,”穆安羽回想,“我当年来羽渊,我娘嘱咐我,若非必须,不要暴露自己的名字,所以凡有人问我,我都说我叫离鸢,也能说通。”
宋霜溪笑起:“你要这么硬圆,我可也能胡扯,江弄疏近来不是收养了一个孩子吗?她给那孩子取名叫什么?”她一字一顿,“悠星?星月所伴,会不会也另有含义?”
穆安羽扫她一眼:“悠星?我怎么觉着倒和星环阵相关?”
“你知道星环阵的事?”宋霜溪脱口而出,察觉到穆安羽在套她的话,及时收了口,“谁知道呢?”
她没说完全,但穆安羽已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明白,竟是连宋霜溪都知晓有人以整个东玄为图布星环阵这事,不由眉尖轻敛:“你们要我回来,我尚能想通,但布星环阵是作甚?”
宋霜溪无奈:“这事陆为英不是认了吗?又不是我做的,为何问我?”
“宋家主,”穆安羽拉长声调,“你也说了,她只是认了,是不是为人背锅还两说。”
宋霜溪:……
宋霜溪沉默几秒,诚恳劝诫:“这事你别掺手为妙,你如今在羽渊,东玄人见了你,怕是能当街追骂十条街,要想这事从深调查,得三清阁费周章。”
“没毛病啊,”穆安羽面色无澜,“我怀疑了,就是萧约叶怀疑了。”
宋霜溪:……忘了这茬!
萧约叶是真的有权动用整个三清阁。
面对宋霜溪麻木的脸,穆安羽叹:“宋家主,我了解过,宋家一直以来盘于影春城一带,并没有雄踞羽渊的野心,只想看护好一带百姓黎民以及衫青,这样的你,被卷在江弄疏和赵兰尘的争斗中,实在亏……所以,你非要站在她们那边,共同向我隐瞒一些事吗?我不敢应承旁的,但羽渊若有朝一日归还我手,我绝不会似赵兰尘江弄疏一般,让你夹于中间,左右为难,如此,可否直接告诉我,你们差人在东玄摆星环阵的目的是什么?”
宋霜溪似笑非笑:“你这是在拉我入伙?”
“非也,”穆安羽说,“我不过在为宋家主权衡最恰当的选择,宋家主那么聪明,不若细想想其中的利弊,我可有说错半点?”
宋霜溪沉默几秒,道:“我不同一个没有丝毫察觉的人合作,你且先说说,不是陆为英,你觉得摆星环阵的人是谁?”
“我不会随便怀疑三清阁里的人,”穆安羽也默了须臾,“但陆为英曾说,她得到海篱之钥后想打开海篱,却因自己不是水神后脉短暂受阻,偏时间紧急,是一个神秘人写信帮了他。故而此人,必是这世上除我外,还有能力打开海篱的一个人。”
宋霜溪冷声笑了笑:“水神后裔,夜灵血脉,这条件听着耳熟,你不会要重新去找那个许逢黎吧?”
“不会,”穆安羽摇头,话音深深,“能打开海篱的办法,并非只有水神后裔祭血一个。”
宋霜溪精神一振,海篱后可是藏着足以灭世的法器,如能知晓打开的办法……奈何她尚没俯耳细听,穆安羽便回身走了:“所以,宋家主,劳你帮我盯紧江弄疏,若你之后彻底决定站在我这一边,或许我会考虑告诉你方,法是什么。”
宋霜溪:……
她噎了噎,对着那疏拔出群的背影瞪眼:“先不谈以后——帮你盯江弄疏这事,我要五根冰惑丝。”
穆安羽头也不回,扬起一只手:“成交。”
“还有,”她补了一句,“把江弄疏找来,我在墟水那里等她。”
宋霜溪下意识应了一声“好”,一直到和穆安羽分别了有一段,才觉得不对。
她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开始接穆安羽的命令了?虽然说,羽渊的确名义上归属于她,完全有权命令她们三人,但是依照目前这个约等于一回来就被架空的局势……
宋霜溪抬首看天,风云诡谲不歇,波澜正是兴盛之时。
江弄疏收到宋霜溪的传信,来到墟水东侧是第二天。
她最近在忙一些不得不忙的事,昨夜穆安羽的消息突然,实在是抽离不开,晨色起黎时方匆匆而来。
云层漏下的曦光中,墟水之上悄无声息地泊着横萤舟。
流萤忙了一夜,此刻也倦了,挥动琉翅,慢慢起伏于幽蓝的墟水四周,横萤舟上安安然躺着一个人,摘了一片枯萎的芭蕉遮面,穿一袭云色上衫和棠色下裳,颜色柔和清润,发丝懒洋洋地散落,鬓边别了一副盈烁的簪饰,一只手搭在耳边,小舟随澜漪轻轻晃荡,流萤拂过她白皙纤长的指,宛如一幕幽静的梦。
可恨现下不是藕花深处的夏,而是秋深渐入冬。
一如这姑娘的模样,其实本是明媚清雅的,偏偏年少一场变故,堆出她多年来不得不为之的疏寒。
江弄疏无言看了穆安羽几秒,见她没有转醒的意思,回身先离开,没走几步,身后冷清的声音追了上来。
“江弄疏,”穆安羽抬手,摘掉面上阻挡流萤光芒的芭蕉叶,对着江弄疏的背影支起身子,冷静,“你知道为什么我娘最后没有坚持给我用离鸢这个名字,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