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女人不作反应,幽深的眸子盯着易纯,最后伸手接过,又递回来,长眉微皱,让易纯拿走。
“我不需要,”她恢复一开始的倚门的动作,不怎么耐烦,“你别来打扰我生意啊。”
后面有人骑着摩的过来,她脸上瞬间绽开一抹笑,能看得到她眼角周围的细纹,彰显她不算年轻的面容,可易纯依然觉得她好漂亮,那些笑起来才会出现的细纹像金丝菊。
她用眼神催促易纯离开,等到理发的客人走近,易纯听到他讲了句“呢个女仔系边个?”
“唔识,嚟问路嘅。”
她说完后转头眯了下眼睛,易纯仓促把东西放到她门前的折叠桌上,没说话便离开了。
等易纯到走到胡同尽头,路面变得宽阔,满脑子都是对方肩膀上的红色胎记,还有她如同蜘蛛网一样的眼睛。
那道身影还在原地,易纯走过去,跟他说:“她不要,我放桌子上了。”
蒋域点头,说了声谢谢。
易纯思忖几秒,还是选择告诉他,“她腿上的伤还没好。”
蒋域点头,接过她手里的各种药膏,再次表示感谢。
易纯好奇问了一嘴为什么不自己去送,蒋域看着易纯的眼睛,说她不会见我。
他们之间存续一种奇怪的关系。
那时候已经很晚了,天边尽头只有一丝光线,蒋域比易纯高半个头,他垂眸看她的时候她无端联想到刚才那个叫阿彩的女人。
他们五官不同,也只有抿嘴时才有点相似,在她见过阿彩之后才意识到蒋域的长相是漂亮的,那种漂亮跟性别无关,是他气质太淡太苍白,会让人忽略掉他的长相。
蒋域没有说他和阿彩的关系,不过在他们默契的对视和沉默中,易纯想起北方的王丽华,并认为他们是一类人。
为表感谢,蒋域说要请她吃饭,问有没有忌口。
王琴他们肯定早已下班,易纯想起饭桌上的饭菜还有筷子撞击瓷碗发出的清脆声响,摇头回他,没有。
晚上突然便下起雨,猛烈的狂风似乎要把树枝折断,易纯跟蒋域待在一家小饭馆里,隔着玻璃窗看向外面倾盆下来的雨水。
店里人少,饭馆老板拿着菜单过来,问他们要吃什么。
蒋域没有看菜单,直接跟饭馆用白话交谈,易纯听到他讲方言,依然觉得他们的方言像无花果。
蒋域讲方言时语速稍快,他跟饭馆老板似乎关系熟稔,眉眼里多了些松弛和自然,在他们整齐看向易纯时,他替她翻译,问她要吃什么。
说实话,来广东那么久,易纯还没吃过正宗的广东菜,王琴在接过她之后便急匆匆上班,并承诺说等休假以后再带她尝尝本地菜,易纯并没有什么期待。
易纯跟蒋域说不太懂广东菜,让他替她选。
蒋域这时拿过菜单,用他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向易纯一一介绍。外面是雨声,易纯看着他突然就笑了,他不明所以,最后放下菜单,短暂笑了一瞬,好似无奈,对老板说:“那跟我一样吧。”
易纯得到一点安静和自由,将那间不足五十平方的公寓抛到脑后,蒋域托腮,她发现他很喜欢这个动作。
他们是伴着雨声吃完那顿饭的,屋里的风扇摇晃,扇起来的风带着水汽,易纯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那份安心是濡湿的,在她看向蒋域的同时外面的雨猛地变大。
“易纯。”
他喊名字。
易纯看向他微亮的黑眸,听见他说:“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他用食指轻轻敲了敲玻璃窗,“以后你有需要就敲一下阳台上的门”。
易纯知道他在说打电话的事情。
“或者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同样可以找我。”
“让我给阿彩送东西吗?”
她直接问。
他轻微转下头,看她两秒,“嗯,”话音刚落,他便继续说,语气中带有打趣意味,“易纯,你挺聪明的。”
易纯确定他听见了清晨自己跟王琴在阳台上的对话,王琴着急上班,让易纯帮忙把好不容易阴干的衣服收回来,在她不小心把衣服落到楼下草坪上时,王琴没忍住说了一句“好笨的手”。
“你为什么找我帮你?”易纯尽力说得清楚一些,“她似乎也没有那么想见我。”
在听到蒋域的名字时,阿彩的脸色变得飞快,站直身子让她赶快走。
“硬说原因,”他眼神虚虚地看向外面的瓢泼大雨,看向易纯懵懂却莫名坚定的表情,“或许我们各有需求。”
玻璃窗上的雨水弯弯绕绕往下流动,易纯看见蒋域扬起唇角笑了一下,可以称得上无害的笑。
她点头:“好。”
在思考好大一会后,她还是选择问出口,“她......”
“她是我妈。”
蒋域答道。
湿闷的屋子里空气凝滞,易纯拨弄碗碟里的一块马蹄糕,听着雨声,“原来是妈妈。”
蒋域那双眼睛重新变得平静,映着屋里的灯光,易纯看到他眼睛里的雨幕。
果然,在同片雨声中,我们有相似的缺口。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