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医院那一刻,安德森整个人是恍惚的。安安对自己怀孕的事已经泰然处之,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快步走向停车场。安德森追上去小心翼翼地搀扶让她觉得滑稽,她推开安德森的手,笑着说,
“我不是病人,没那么娇弱。”
安安继续如常工作、做饭、定期去妇产科检查。现在学校的工作已经得心应手,也不需要赶着制作新的教材。晚饭后,安安喜欢在沙发上看书,安德森太吵,一会儿揉她的肩膀,一会儿要听肚子里的孩子,搞得安安没法儿专心看书。
“你去罚坐。”安安终于受不了,把他赶去对面椅子上。
安静的罚坐让安德森被自己心底的恐惧猛地击中。望着眼前他最珍贵的两个生命,这样的美好,是不是会像泡泡一样消失。他知道自己的恐惧来自失去母亲的阴影;那种毫无预警地被抽走了全世界,坠落深渊的冰冷让安德森不敢再往下想,他站起来,走到安安身边坐下,张开双臂把她拥入怀中。
安安去学校工作后,安德森窝在电脑前查了整个月的资料,各种孕期饮食、胎教、初生儿护理、母婴心理健康……,他已经收藏了二十几个网页,买了三本“新手爸爸手册”。安德森的神经越来越紧绷,每一天都像在走钢索。他变得小心翼翼,甚至过度谨慎。早上安安咳了一声,他就要问十次“你还好吗”。安德森的焦虑并不是显而易见的慌张,而是那种压在心口,随时可能炸裂的沉默负担。
这天,忧心忡忡的安德森给在吉隆坡的亨利打电话。他在电话这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声说,
“我快要当爸爸了,亨利……我真的好怕。”
亨利愣了几秒,然后就是一阵怒骂,“这么大的事你现在才说。”
发完火,亨利冷静下来,“安安家有没有长辈能过去帮忙?”
“契妈在澳洲,年纪大了。”安德森早就想过这个问题。
“那你香港的家人呢?”
“小舅母吗?她来我会更紧张。”安德森苦笑,完全不考虑。
“我派我的人过去。”亨利霸气地说。
“我妈和姑姑现在在英国。姑姑出了点事,妈咪陪她去散散心。他们两个你要吗?”
亨利的语气忽然变得特别坚定
“玛莉阿姨吗?好。”安德森对玛莉阿姨很有信心,“会不会太麻烦她们了?”
“我给我妈打电话,把你的事告诉她,然后叫她过去帮忙,这种事没有麻烦不麻烦的。妈咪会处理的,你可以完全放心。”亨利信心满满。
安德森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个即将成为爸爸的男人,终于不再一个人承受着内心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