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静静地滚过来,如潮水般流向富江的脸,渐渐地将她遮盖住。
她坐在深坑边,穿着棕色短靴的脚跟贴住坑壁,裸-露在外的皮肤在月光下如雪花石膏般白皙光滑,神情也如石膏般僵硬死寂。
她望见布兰特四肢抽搐着尖叫,脑袋乱晃,在梦里不停地尖叫,仿佛是一条在冬日里被钓上岸边的大鱼,正拼命挣扎不休。
这一夜漫长的似乎永无止境。
四点钟,将近五点左右,东方天际终于翻出些银灰色的鱼肚白,慢慢地能看清周围的杉树。
经过一夜,布兰特在坑底口吐白沫,眼睛半睁不睁,看样子好像只剩下半条命。
他又尖叫起来,一声声凄厉沙哑的惨叫挣脱喉咙,响彻丛林,惊醒一只只寒鸦。
富江稳稳地坐在坑边,仔细观察布兰特将醒未醒的所有反应。
只见他动作渐渐无力疲乏,埋在土下的四肢不再动弹。
脸色惨白发青,干裂肿起的嘴唇黏合到一起又在呻-吟时不断扯开,掀起几片白皮。
他缓缓睁开眼睛,面上一片木然呆滞,似乎短时间内回不了神。
“嘿,你醒了?”富江扔了把土下去。
布兰特脸部痉挛着惊醒,大喊大叫的在坑底翻滚——没翻动。
过了很长时间,他惊魂未定地抬头,眯缝着眼看富江。
此时光线变亮,富江的面容不再模糊不清。
阳光投进森林的光线不再是灰扑扑的,而是带着橙红的霞光,还有一排排金灿灿的光束。
“救我!求你,请你救我!我快要死了——”
布兰特又在尖叫,嗓音嘶哑的厉害。
他看向富江的眼神居然带点亲昵的熟稔感。
经过一夜的催眠体验,他开始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心理的一部分真的带入到墨镜男人的身上,也就是富江这具身体惨死的男友身上。
“不,我不会救你。”
“不!为什么?!”布兰特又气又怕的大声嘶吼,神情崩溃。
他像个孩子——真正的孩子那般无助乞求道:
“你还不满意吗?!做到这个地步还不够吗!你——”
他目瞪口呆的瞪视着身上堆积的土壤,好像才发现自己只剩个脑袋在外面。
如果他再不醒来,他将会在睡梦中窒息而亡。
他被吓破了胆,全无保留的哭嚎着:
“给我一次机会!我很抱歉,对不起!”
布兰特语调泄气的说,“我知道我错了……我有罪,我变-态!我神经病,我是丧心病狂的少年犯!”
“我满身罪孽,我有错,我不该杀人……我,我不想死。求你,不要把我留在这里,不要——”
“莫娜有句话说的很对,”富江站起来,捡起铁铲。
布兰特困惑的望了眼富江,等身体缓过劲来,立马扭动着身体脱离黄土被子。
右脚踝经过一夜的折磨,肿的更厉害了。
他看着黑馒头似的青肿,露出一脸欲哭无泪的悲伤笑容,这一刻,他看着成熟了不少。
“爬上来吧,”富江淡淡的说,“如果你能爬上来,我便不杀你。”
“爬上去?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
话未说完,布兰特反应过来连忙闭上嘴。
“你当我在放屁,我爬!我一定爬上去!”
他半信半疑的扶着坑壁爬起来。
为了活命,这次他准备连右脚也用上。
但他的右脚一碰到地面,又猛然缩起来,似乎那地面是滚烫的一样。
“我爬……我一定爬。”
布兰特攥住两根手腕粗的树根,咬牙切齿,手脚并用的向上爬。
他向前倾身,用力咬住树根,涩涩的汁液流进嘴里,一路苦到心里。
他扭曲着一张脸,以缓慢艰难的速度爬上三米高的深坑。
将近六点钟,太阳挥洒下微热的光源。
布兰特脸色通红,汗如雨下,他的双臂剧烈颤抖着向他发起嘶吼抗议,时刻预备着撂挑子不干。
终于,在六点二十分左右,他爬了上去——两手撑在坑边,肩膀以上冒出深坑。
忽然,有片阴影落在他身上。
他茫然抬头,看见富江手拿铁铲对准他的脑袋。
他一个用力扑向前方,胸膛以上都在深坑外面,他就要爬出来了。
但他腰部以下还在坑里,而且他没有力气了。
“你骗我!”
布兰特发出锥心刺骨的一声悲号。
“你又骗我!你这个骗子,你骗了我两次!你就是想玩我,你就是要报复我!”
“是啊,不行吗?”
布兰特憋青了一张脸,嘴唇毫无血色。
“行!你怎么耍我都行,你让我上去好不好?你放了我吧,从今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我出去后就到警局自首好不好?我把其他几个小杂种也带去自首。我蹲监狱去啊好不好?!大姐你绕过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富江看着他这么悲愤,问了句,“法拉利,那辆敞篷车还要吗?”
“法拉利?它叫法拉利啊……”
布兰特迷茫了一秒,连忙回答:
“不要!我连想都不敢想。那是我不懂事瞎说的,我不配拥有那么时髦漂亮的红车子,是我不配……我瞎了眼。我错了,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
“那辆车是你的了。”
“什么?”
“你准备拿什么来交换。”
布兰特戒备的说,“我没有钱。”
“你还有父母。”
“你要他们做什么?”
富江不回答,铁铲迅速铲下去。
“我给!求你别杀我,都给你,全都给你!”
“……抓住,你只有这一次机会,”富江递给布兰特铁铲的一头,自己拽住另一头。
感觉到铁铲突然施加的重量后,她单手向后一提,就把布兰特给拖上来。
在她后腰的口袋里,翻盖手机代表‘正在录音’的绿色闪光灯正闪烁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