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还得补裙子。云娘在心底哼了一声,又忍不住靠近一些,如愿闻到浅淡的气息,像清风拂过山岗,承载鸟语花香。
云娘想,她有了新的家。
“咕咕——”
被清晨的鸟鸣唤醒,云娘睁开眼,见大人正在束发,因没有铜镜对照,扎得歪了些,连忙起身帮忙。
整理完着装,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替九洮盖被,再合上竹门,隔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到了空旷地带,大人率先抬指。刹那间,万千露珠应召浮起,在掌心汇聚成剑,再一震腕,冻成透明的冰晶。
这剑薄如蝉翼,看得云娘胆战心惊,但很快,被大人高超的剑技叹服——
哪怕是最简单的直刺,用不同的力气,从不同的方位施展,都是一样的游刃有余,气势迫人。
她也能……练成这样吗?云娘愣愣地接过冰剑,没成想如此之重,连双手都把持不住,一个踉跄,眼睁睁看着剑砸在地上,咔嚓碎了一地。
“对不起!”云娘手足无措,又想起那天冲在前面的巫蕴和九洮,垂下头,嗫嚅道,“是我太没用,拖累……”
“无妨。”
随着这一声,一只大手探进视野,托起了自己的手,塞进一节折断的树枝,枝头还挂着花苞,是也桃。
愣神间,身体已不由自主地跟随指引挽了个剑花,花苞被摇散了,金黄蕊心零零碎碎地洒落,青涩的味道弥漫开来。
大人虎口的茧好硬。云娘恍惚一瞬,又心虚地偷瞥一眼,见人未觉,方松了口气,老老实实静下心来认真学习。
奈何不到半柱香时间,就撑不住了。手臂发酸,双腿发抖,汗也来不及擦,淌下来湿了领口。云娘咬牙强撑着要继续,手却被握住了。
“过犹不及。”
明明同样的剑招,同样的强度,大人气息平稳,不曾乱过一丝。
云娘应下,等到夜深人静,又悄悄起身,就着树枝熟悉剑招,偶然间转身,对上那双赤瞳,吓得一个激灵,“大人!我,我只是想……”
“刚才那招,屈肘向下取三分。”大人领着她纠正动作,含笑道,“进步很快。”
那是大人第一次对她笑,那笑容像是也桃盛开。云娘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再来。”
再来,再来,再来。
在往后的日子里,每每出了差错,云娘不再责怪自己,而是反复练习,一旁的大人从春光等到夏日,从落叶守到夜雪。
“此剑,名为云间。”
云娘端详那柄剑,细长轻灵,一手可握,卷云纹精雅别致,价格定然不菲,眼一热,哽咽道:“大人……我……”
话音未落,见大人偏过脸去,不太自在,于是破涕为笑,接过云间挽了个剑花,坚定道,“再来。”
千百次的重复中,云娘越发得心应手,美滋滋地想,说不准有一天,也会有她大展身手的时刻。
但直到天堑现世,云间也不曾派上用场。
那时太乱了,天地崩坏,水火交战,处处是哭声与吼声,云娘跌倒又爬起来,又再次摔倒,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唯有那个苍白的笑容。
那是她与大人的最后一面。
云娘仰望夜空,此时此刻万里无云,不见光明,仿佛星月坠落。眨眼间,倾盆大雨盖头浇下,像要洗去一切痕迹。
是她没有用,就算学了那么多,到头来,还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离别。视野渐渐模糊,云娘闭上眼,躬身抱住怀中染血的云间,嚎啕大哭。
突然,胸口一烫。云娘睁开眼,项链掉出领口,一线鲜红在晶柱中流转,鲜艳欲滴。
那时她问大人,“这是什么?”
“药。”大人这样回答。
但九洮私下里曾警告过她,“别随便吃,姐姐不在,你一介凡根吃了会死的。”
要吃吗?云娘问自己,死死抓住那节晶柱,像是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忽有风拂过面颊,气息忽远又忽近。
不可以求死。云娘松开手,一字一顿地对自己说,要替她们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