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两人午休,从主卧窗外看去,是小区物业精心种植的名贵花木,齐幼麟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花,但蓬勃艳丽的粉色白色一团团一簇簇坠在枝条上,分外夺人眼球。
“在看什么?”蒋元贞在背后搂着齐幼麟问。
“花。多美啊。”
“……当时集团送你生日那捧花,你第一反应是谁送的?”蒋元贞突然问起。
“……没谁。”齐幼麟有些肌肉紧绷,不自觉开始紧张。蒋元贞居然在昨天一晚加一上午的分外宽和温柔过后,瞬间变脸算起了旧账。
“是梁媛吗?”蒋元贞语气没什么变化,齐幼麟却紧张地后背发凉。
“不是……爸爸不是说不再追究这件事了吗?”齐幼麟嗓子发紧。
“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不止她知道,我也知道你喜欢花。”
“爸爸……”齐幼麟想转过身看着蒋元贞的表情,揣摩着他的神情恰当地解释,被蒋元贞按住。
“我后来才明白当时那通告诉你花是集团送你的电话打来,为什么我觉得错怪了你很愧疚,着急向你认错,你却没有太大的情绪波澜。”蒋元贞的呼吸打在齐幼麟耳边,齐幼麟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当时以为是我罚你太重了,你不愿意理我原谅我。现在我才明白你没有太大情绪起伏的原因是从一开始你就没觉得是被冤枉,你是真觉得那捧花是女生送你的,你就是心甘情愿在为收到花而受罚。所以我想知道是谁,是谁让你下意识会把她放在那个位置上。”
“没谁,我当时确实不知道是谁送的……”
“那你是在默默为谁咽下委屈挨下巴掌,谁值得让你这么做,一个匿名的示爱者而已吗?你自己信吗?”
“我以前遇到过类似的情况,送花或者送其它东西,莫名其妙就出现了,我也不知道是谁送的……我当时怕你……怕爸爸追究……”齐幼麟磕磕碰碰解释,牙齿都打架。
“怕我?怕我去伤害你的小玫瑰,所以你干脆先扛下来是吗?你在我这里当受尽宠爱的小宝宝,在外人那里原来也是能出头抗事的男子汉吗?”
齐幼麟躺不住了,想从蒋元贞怀里挣出来,被蒋元贞死死按在床上。
齐幼麟如愿看到蒋元贞的脸了,又是那种嫌恶与暴虐相交织的偏执目光,暴风雨来临的可怖天象。
晚饭蒋元贞还是出去了,齐幼麟眼神空洞地坐在地上,像一个被蹂躏完一脚踹开的破布娃娃。
为什么蒋元贞现在情绪反转可以这么大?他更年期了吗?昨晚今早像是什么大彻大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佛陀,追着自己问原不原谅他,有没有什么事儿还记恨他,就为了自己手上不起眼的一处烫伤。刚才的凶狠残暴是让齐幼麟想报警告他家暴的程度,为了一件突然涌上心头的自己膈应过他的往事。
他不是说不追究了吗?不是过去了吗?原来只是随他心情,他想起来一次,恶心一次,自己就要被凌迟一次。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蒋元贞呢?
齐幼麟知道出轨是不配被原谅的,不论是精神上还是现实中,只要有过一次,就是扎在爱人心里的一根毒刺,每每想起就会歇斯底里的爆发,时间越久,脓疮越大。
可是他不觉得他和那些女生曾经的聊天接触算是出轨,他在蒋元贞不怎么管他的学校都不敢有一点放肆,在蒋元贞眼皮子底下乱来,就是给他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为什么蒋元贞从来不把他当做成年人看待,总要把他当小孩呢?齐幼麟想也许蒋元贞从不把自己放在和他人格平等可以对话的位置上,自己永远低他几等。如果蒋元贞承认自己是个健全正常的成年人,与他平等的相爱,他可以这样肆意伤害他,毫不顾及他尊严地侮辱他吗?蒋元贞但凡这样伤害一个正常人一次,就算那人再爱他、再贪慕他的地位金钱,谁会留下?
可他齐幼麟必须留下,他是蒋元贞的儿子,他是蒋元贞的禁脔,他身上没有一分可以自由支配的钱,他就算有勇气离家出走,走到哪里去?他被蒋元贞养废物一样养到26岁,基本没有正常社交和社会生活的能力,生活也不能完全自理。
所以蒋元贞给的一切他都要承受,都要忍耐。蒋元贞撒完气出去了,他只能自己消化,自己排解。等蒋元贞晚上回来了,或者明早上班,他又要像个罪人奴婢一样摇尾乞怜,乞求蒋元贞的宽恕,让他放过自己几天,唤起蒋元贞施舍的几分爱意,过几天轻松像个人一样的好日子。
直到蒋元贞再次被噩梦纠缠,再次把他打回原型。
齐幼麟看着身上的累累伤痕,心想昨天为什么要不小心烫到自己?为什么这么蠢?如果没有这回事,蒋元贞今天会如常出去应酬,晚上喝多了回来,哪里还能想得起这些破事儿,他就不会遭受这一场无妄之灾了。
比起蒋元贞昨晚今早表现出离奇的怜惜之情,之后再变本加厉地翻脸无情,齐幼麟更希望日子平淡一点,蒋元贞情绪稳定一点,哪怕每天都拿他当出气筒,也不要时好时坏,乍好乍坏,令人身处情绪悬崖,欲死欲生。
他总在觉得自己是个人,值得拥有蒋元贞爱意的时候,被一掌打翻在地,认清他不过是蒋元贞的泄雨玩具,并不拥有什么稳定确定的情感价值,蒋元贞根本不在意肆意伤害他之后他的反应。
也许在蒋元贞眼里,他和他的妈妈一样下贱。即使给他生了孩子,在她的孩子面前都不配被承认是前任。
为什么他只能拥有这样的人生,这样残破的爱。
好疼啊。
齐幼麟强迫自己早点睡着,蒋元贞不许他吃晚饭,很饿,加上身上很疼,更怕蒋元贞回来得早还要继续下午的折磨。
可是睡不着。心里难受。
齐幼麟翻开他从小偷偷看过好多次的绘本《小飞象》,试图想象他的生活里没有爸爸有妈妈。妈妈是温柔的,从小在他身边爱护他,不嫌弃他,包容他的胆小怯懦,允许他犯错,接纳犯错后的他。
哪怕他们在普通人家,过着平凡的生活。
齐幼麟痛哭,楼下传来蒋元贞开车进院的声音。
齐幼麟慌张不已,把书放回书柜,逐渐暗灭台灯,钻进被子里抹掉眼泪,装作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