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开工前一天,唐捐看张万尧心情缓过来些,趁他刚吃完面,将压在心里好久的问题终于说出了口。
“张万尧,魏郁已被判刑,你现在可以告诉我,父亲当年都跟你说了什么吗?”
张万尧闻声就合上了眼,过了很久才睁开,还是沉着一张脸:“既然魏郁被抓,为什么贾贤,陆向民他们却相安无事?”
“监委说等通知,总会轮到他们的。”
张万尧嘴角一动:“魏郁的事必须监委才有权管,贾贤他们纪委就可以收拾,为什么一直拖到现在?”
“你有话直说。”
张万尧揉开眉心,看着唐捐:“有人想让他们活,他们死不了,你也搬不动,趁早歇了,把魏郁送进去就可以了,别再查了。”
“嘭”的一声,唐捐拳头落在桌面,果盘里的橙子滚到张万尧手边,他顺手拿起剥了。
“我父亲被他们迫害致死,只进去一个魏郁还远远不够,我要让他们在监狱里相遇,要么死,要么无期。”
唐捐双目充血,手背青筋暴起,说完胸口又是一痛。
张万尧垂眸,只管剥手里的橙子,去了橙络,掰好一牙递到满脸凶气的某人嘴边。
唐捐头往过一扭,说不吃。
张万尧没强求,进了自己嘴里。
“你到底跟我父亲说了什么,他才签了认罪书?”唐捐看老东西悠哉悠哉吃着橙子,气更不打一处来。
张万尧正在剥另一半橙子,指尖往回一勾,头疼。
“等你死了以后自己去问他,或者,他什么时候来你梦里,自己问。”
“张万尧。”
唐捐震天一声吼,把张万尧手里的橙皮都吓掉了。
第二天开工,小元送的他俩上班,还没进大楼,远远就看见秦叔跟一个中年男人在推搡。
“……老板有规定,不是客人不让进,回去吧。”
秦叔顺势就要把中年男人往楼梯下拽,还没使劲,中年男人扑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冲秦叔磕头,路过的律师看了一眼就匆匆忙忙上了电梯。
“哎呦,你这看着比我大啊,我怕折寿啊老大哥,起来吧。”
秦叔说着就要扶他起来,可中年男人膝盖沾了胶水,死活不挪地儿,秦叔满头大汗,拿了对讲机准备摇人。
“做什么的?”张万尧往跟前儿一站,中年男人缓缓抬头,看清模样后又是哐哐磕了两三个,唐捐赶紧把人扶了起来,拍掉他膝盖上的土。
“我女儿死了,你们得替我做主啊。”中年男人皮肤精瘦黝黑,脸颊发红龟裂,像高原上熟透了的苹果,眼角都是岁月的馈赠,黑白相间的寸头,额角有道五公分长的疤,紧挨着眉尾,一激动,疤痕跟着青筋一起动。
身边时不时有律师经过,见到张万尧纷纷喊张律好,依然没人应,冷着一张脸:“这里是律所,你女儿死了要找警察。”
男人干裂起皮的嘴巴一张一合,半天才有了声音:“警察让我们私了,要签什么调解书,那边说我不签,就要把我女儿的裸照放在网上,我不敢不签啊,现在警察不管,检察院也不让我进,法院说检察院不起诉,他们管不了,我实在没办法了,网上说你们这儿有位唐律师,是妇女之友,专为穷人打官司,我才来的......”
张万尧眉心一紧,余光瞟了眼妇女之友,问他女儿怎么死的。
男人看到了希望,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亮光,四处瞥了一眼,喉结滚动好几下才吭声:“代孕,难产死的。”
最先惊讶的是秦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张万尧捏捏眉心,把还在愣神的唐捐往过一拉,正对着男人:“这位就是你要找的妇女之友,你们聊。”
没等唐捐吭声,张万尧阔步走上台阶,到电梯口时突然回头:“这个月的法律援助名额已用尽,你看着办。”
刚月初就用尽,骗鬼呀。
“你就是唐律师,这么年轻啊,你多大了?”男人上下打量着唐捐,不停舔自己渗血的嘴唇。
“二十七。”
“年轻有为啊,年轻有为。”
男人身上裹了件黑色棉服,里面是套头的深红色毛衣,估计不怎么保暖,他一直缩着脖子说话。
唐捐深呼一口气,说跟他去办公室说吧。
男人点头哈腰,连说了三个好。
秦叔一脸为难,唐捐手往他肩膀一搭,另只手从裤兜里摸出个红包往他手上一塞,脸凑到他耳朵跟前儿,小声说:“只给了你,别声张,买啥都行,少抽点儿烟。”
秦叔嘿嘿一笑,说谢谢唐律师。
唐捐说人他先带上去了,能不能成另说。
秦叔说好好好,去吧,也是个苦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