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营火,烧得久了,便带了些红色,蜿蜒数里,隐于群山峰峦之中,如若银河自天上倾泻而下。
中军帐中,沈棠与华慕对着沙盘演习战况,华慕心不在焉地听她讲话,终于,沈棠忍不住把沙盘一推,怒道:“你能不能别笑了,我害怕。”
这不是假话,华慕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眉梢眼角皆是笑意,配上那头邪性的银发,愈发像个不怀好意的精怪。
“看不惯,滚。”华慕没理会她,转身去见案边,翻看近日上京来的文书。
“粗鲁。”沈棠翻身一跃,坐在她身边,指节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子:“你的身份估计压不住了,现在朝野风传,你就是南楚女帝,白氏余党现在拿着这件事大做文章,若是北乾旧臣借着这个由头反你,你孤军远征,怕是难以应对。”
华慕看也不看她。
沈棠试探道:“不如,先不打了?班师回朝,先平内忧,再攻南楚。”
一纸公文被华慕丢进炉中,火蛇炽腾,她说,“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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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菀前脚回到寨中,便听见了华慕命令三军急行渡江的消息。
照理说这场仗应该打的非常富裕,但天子亲征,士气反倒诡异地落了下来,军中流传着关于华慕身世的传言,众说纷纭,惹得人心惶惶。
虽说这事肯定是瞒不住,但走势却颇为滑稽,北乾旧臣当年被华慕杀的杀贬的贬,一群遗老遗少合计了一下血缘亲疏,发现血统最纯正的竟然就剩下个白清宣,当即推白清宣为储君,准备来个北乾复国。
白清宣一听激动极了,她本就因为鹿菀的事情对华慕怀恨在心,现在华慕孤军渡江,她觉得时机已到,策划兵变,扯着大旗就反了。
反是早上造的,人是中午被抓的。
总之,沈棠把白清宣交到鹿菀手中的时候,堂堂大将军被划拉了一脸指甲印,颇为狼狈地将白清宣托付给她。
“女侠,天子南征,朝中不稳,我需即刻回京主持大局,暂将郡主托付于您,请千万保证她的安全。”
鹿菀故作高深地点头,沈棠看着她顶着二斤锅灰的脸问:“女侠,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棠做了个请的手势:“女侠风度卓绝,倒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鹿菀嘴角一抽,怀疑她是不是瞎了。
“女侠当日救清宣于危难,已非寻常女子,想来山野之间亦有高士。我被一事困扰许久,想听听您的意见。”沈棠拿剑柄在地上画出一道横线,天险为界,两国对峙,而北乾内部亦被切割为两股势力,“陛下决意南渡,可如今内有白氏之乱,外有流言蛊惑军心,依女侠看,是战是退?”
鹿菀睁大眼睛,想装傻,沈棠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自顾自道:“王业初成,此次南征虽准备充分,奈何内忧未平,攘外必先安内,我已经想好了,以十五年为期,三讨南楚!”
她说得慷慨激昂,鹿菀听得眉头紧皱。
还十五年!还三讨!北乾大军今晚压上去,能撑一年都算南楚列祖列宗显灵了!真拿十几年帮南楚陪练,南楚都够从零开始建起一支虎狼之师了!
沈棠还在自顾自展示她的战略构思,总结下来便是八个字,劳民伤财、异想天开。
鹿菀在纸上写:“你是南楚派来的奸细?”
“当然不是!”
“那你为何生出这般奇怪的想法?”鹿菀继续写:“久战必伤民。”
“您当真不知吗?”沈棠粲然一笑,目光炯炯,“我们陛下有位心上人,可惜死在了关外,她一直怕她孤独,携棺椁出征,待一统南楚之日,或许就要下去陪她了。天下初定,又失新主,不知又要乱上多少年,我自然不能让她如愿。”
鹿菀失神片刻,墨珠坠在纸上,氤氲开来。
沈棠啧了一声,“会写字,不会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