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恰似一颗重磅炸弹,在议事堂内瞬间掀起惊涛骇浪。堂中众人反应各异,有人高兴有人忧。
谢君礼微微挑起眉头,复又敛目,却眉宇间隐隐压不住得意之色。
而明皓不顾自己方才被训斥,闻言不禁骤然抬起头,心急如焚道:“他们门派成立有三年有余,如此算算,距离十年寿命,也不过只剩五六年的时间……”他瞬间紧张起来,忙急问,“师尊,此言当真?!”
看着他那异常关心的样子,明杰简直快要嫉妒死了,就像有一汪醋海在胸膛中翻涌。他袖下攥紧拳头,不顾礼节插嘴道:“宗主师叔的衍算何时错过,这结果自然是千真万确,毋庸置疑!”
谁知明皓慌乱当头,直接错过他,继续焦急地说道:“师尊,如此大事,我们要立刻通知扶鸾真人他们啊,让他们早做准备,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而谢君清自始至终神色一派淡然,稳如泰山,不慌不忙,表情未曾有丝毫变化。他温和地招手示意安抚明皓:“莫急,你以为他们不知道吗。”
说罢,他抬手指向门口,众人循他的手势回头望去,只见议事堂两扇厚重大门缓缓打开,发出沉闷的声响。有两个人影出现在大门之后。
一人身着极为朴素、洗得有些发白的粗灰布衣道袍,没骨头般倚在朱漆门框,眼前覆着一条长长的盲带,末端被穿堂风卷起,他面容天生带笑,给人一种亲切感。
另一人则身着一袭干练利落的黑袍,身姿挺拔,抱臂负剑,神色冷峻如霜,浑身散发着浓重煞气,冷酷得很。
这两人站在一起,气质天差地别,显得极为违和,叫人很想不明白,如此截然不同的二人怎么会相携一起来这一处的。
“你们都下去吧。”谢君清轻笑出声道。
众人听命。
所有人纷纷从门口鱼贯离去,自觉分为两拨,绕过白霄尘二人,每个人路过时,皆神色各异,有的好奇,有的不屑,有的敬畏。不过白霄尘他们二人都对此仿若未见。长溯是冷酷抱剑,目视前方,白霄尘则是确实就什么都看不见。
“来,衡之,这边坐。”谢君清笑着招呼白霄尘,带着几分老友间的熟稔与亲切,“衡之,你怎么看?”
白霄尘走上前去,他面色有些凝重,可开口之时,却是瞬间破了那凝重,不怎么在乎地道:“怎么看?在几年前,你不就曾苦口婆心劝我不要建立门派,说我这是白费力气,注定徒劳无功。我这么多年干的,桩桩件件,哪件不是逆天之举。我若信了你那谶言,今日又怎会出现在此?纵是十死无生的局,我偏要凿出个生门来。”
他手中茶杯往两人之前茶桌上不轻不重地一放,“你说十年就十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便是为了那剩下的一线生机,我偏要与天争上一争。”
谢君清但笑不语。
白霄尘看他一眼:“谢宗主不信?”
谢君清缓缓摇了摇头:“我是衍命人,不是改命人,天道仁慈,叫我有幸窥探几线天机,我却不会对别人的命,过多置喙。这是天道的规矩,也是我的底线。衡之,你与我,终究是不一样的人。”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白霄尘似还有些不甘心:“谢宗主,既然你为苍生窥探天意,那么,你说的玉绡山覆灭,到底是何种情形?是指,门派解散,众人分道扬镳,还是……所有人都会在那场灾难中丧生……”
谢君清面带微笑,轻轻阖上眼:“我只能告诉你,在我推衍的画面中,你的弟子们聚集在玉绡山,厄运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在极短的时间内,叫他们相继死去……一个接一个的生命,如同风中残烛,相继熄灭……凡是玉绡山弟子,无一幸免。是为覆灭。那场景,犹如人间炼狱……”
他突然掩唇重重咳嗽起来,咳了一阵后,“其他的,我不能再说了……”他伸出手来,本是玉白的手掌无征兆地干枯了一截儿,仿佛生命的活力在瞬间被抽离。
他微微一笑:“衡之,别为难我这把老骨头了。我已泄露了太多天机,再这样下去,必将遭受天谴……”
长溯蓦地神色一变。
而白霄尘不知是看到还是没看到,他叹口气:“谢宗主,我知道你已为我让步良多、付出良多。”
他拍了拍对方的手掌,缓缓起身,便欲离开。
走了几步,沉思几瞬,白霄尘突然驻足,在大门的背光中,回头问:“倘若我成功了呢。倘若我玉绡山……撑过了这个期限呢?”
谢君清看着那逆光勾勒出的身影:“那便是一路坦途,再无障碍。”
而白霄尘顿了顿,似是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对着他的背影,谢君清笑:“可是衡之,你该知道,能使一方门派覆灭的,是全天下数一数二的灾难,其威力之强,超乎想象。你口中的成功,那是万中博一的艰险。”
白霄尘驻足在大堂正中,无数青藤虚影穿透议事堂穹顶,闻言,他唇边浮现一丝笑意,蒙眼长带在风中猎猎如旗。
他启唇:“我拼要拼的便是,这万中博一的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