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溯有些不自在:“姝佩仙子是我此前接皇敕令时认识的前辈……”他解释道,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特意解释,“对方乃是玉女宗宗主首席弟子,修为比我精进不知多少境界,我二人相识纯属偶然,不过萍水之交罢了……”
而白十六闻言突然转头看了过来,一动不动瞅着他面。
长溯被他看得有些犯怵:“你这般盯着我作甚?”
而在和对方对视时,他突然发现,面前这人面具底下透出的那双眼睛非常好看,瞳仁浅淡泛金,光泽灵动跳跃,无端一股熟悉,连带着这张狰狞面具都没那么丑恶了……
长溯还在思考究竟哪里熟悉,而对方倏地笑了:“你虽未怎么说话,但一张嘴,字字句句不离修为境界,可见是对刚才未能上场很是在意啊!”
长溯心底蓦然一惊。
他面显窘色,有种被人从芯扒开了的窘迫和惊慌感。因为他知道,对方这是点出了他自己都未能发觉之处。
他以为自己一直表现得很平静,方才玉绡山所有人都没发现他异常,可谁知,他掩盖在内心深处的最在意之处,竟被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白十六给道了出来。
在这种对视下,对峙片刻,长溯率先败下阵来。
他缓缓转身,挑了观武台上一个边缘台阶坐了下来,这种角落让他更有安全感。
一直冷静领头的少年终于显露出些颓败样子,他垂下脑袋,苦笑道:“遇战不兵,临阵自逃,谁会不在意呢?谁都愿意住更好更大的阁楼,都想站在广场最前方最中央,结果因为我修为不够,能力不强,只能让大家受委屈,让玉绡山蒙辱,我又怎会丝毫不在意?”
“若是消息传回玉绡山,我都怕我师尊他……”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掌不自觉捏得死紧,声音发涩,有些艰难地说道,“怕他,会对我透顶失望……”
白十六随他并排一起挨着坐着,听闻这些话,他眼睛流露出融融不尽的爱怜。他手抬起,似是想摸摸少年的头,但很快就控制住,又缓缓落了下来,落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
“你师尊不会对你失望的。”白十六弯着唇角安慰道。
长溯还是神色郁郁,他闷闷地说:“你怎么知道?”
而对方脱口而出:“我就是知道。”
长溯心头“咚”的一声,他抬起脑袋,目光挪移看向对方,心里泛过几丝奇异的感觉。
而白十六缓缓望向前方比武场,场中灵光花里胡哨闪耀,几人厮杀正酣,他笑着说:“你此番根本不叫遇战不兵,临阵自逃——你要面对的对手太强了,你要去迎战的,是四宗八派整个修真界最杰出那一拨弟子,他们不止有最高的天赋,还有最坚强的毅力,甚至不少人派到中小门派当个掌门城主都绰绰有余。”
“更何况,天衍宗有人明晃晃前来挑衅,来者不善,甚至打着要折你一条命的主意前来,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不能去!我们连对方底都没摸清楚,为何要应战?谁去谁是傻子。”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智者不陷于覆巢之中,你此番拒绝应战,既保存了自己实力,是为‘聪’,又护住了同门,是为‘义’,只剩区区一个‘名’不能顾矣,不必介怀!相反,若是你因此贸然受伤,我若是你师尊,我定然会心疼的……”
长溯侧头怔怔地看着他。
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么在意自己打不过其他人了,眼下反倒有一种念头占了上风——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眼前这白十六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愈发和他脑海中白霄尘的形象越来越像,甚至逐渐重叠……
他用力晃晃脑壳,那家伙此刻正远在玉绡山,他莫不是思念过度昏了头了。
而白十六说完“心疼”二字,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越界了,嘿嘿笑着搓了搓手,然后转身往长溯背上一拍:“好啦,别郁闷啦!归心书院奇遇无穷,眼下你虽打不过他们,再过几个月试试呢?”
长溯还没说话,而这时不远处一道声音响起——
“不错!说得不错!!”
二人齐齐回头,只见一人鼓着掌,步履轻快地踩着栏杆飞檐而上,衣轻如风地翩然落在他俩面前不远处。
霎时间,这片地恍若顿时生了光,无他,只因眼前这人实在是太过耀眼了!艳裳彩绶,绫罗珠佩,碧簪云履,真真是从头武装到脚底板,无一处不华丽。
只见那人眼尾涂抹着道浓重的彩,笑起来眼波潋滟荡漾,他手持一柄碧箫:“归心书院这地方正是能拾得大造化之地,旁的地方总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而在这里,哼哼,再过三个月你且看看?”
说罢他上前一步,微微弯腰,笑盈盈看着长溯:“你便是玉绡山那首席大弟子罢!我乃是合欢宗锦容,我师尊派遣我来此之前,特意嘱托我要好好照顾你来着!今日总算是见着了。唔,你长得也不差嘛!”
长溯起初一脸莫名其妙看着这不速之客,到后来,他总算明白了。
他说呢,看眼前这人无端眼熟——这人简直就是玉痕本人的翻版嘛!若玉痕是个老孔雀,那眼前之人活脱脱就是个小孔雀!满身之华丽,无处不张扬,连鬓边留的两抹长长发丝都和玉痕一模一样!
长溯登时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心道这玉大宗主怎地阴魂不散,本人进不来就进不来罢,还非得派个徒弟来扰他。他一时都不敢细想这“照顾”要怎样“照顾”了……
偏偏对方还催着问他:“唉,那你们叫什么来着?接下来几个月打交道不少,我总得知道你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