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之人?有多重要?”这人笑眯眯地问道。
虽然他脸覆面具,看不见神色,但长溯直觉下面应该是张可亲的笑脸。
不知是对着陌生人反而能说得出口,也不知是和对方投缘,长溯将目光缓缓落在远方夜林某处虚空,嗓音不自觉放低:“……我曾经以为,他就是我的全部吧。也曾经以为,能和他一直在一起,永不分开。”
“曾经?”对方抓住关键点,缓声问,“那现在呢?现在不是这样了吗?”
月光下翠竹般的少年恍惚了一瞬,低声道:“现在啊,现在我们之间,产生了一些罅隙……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这样啊。”这人恍悟道。
他似是深切感受到长溯的郁闷和忧伤,走上前,抬手拍拍他肩,安慰他道,“或许不是罅隙呢。或许,对方依旧和以前一样,只是他有些事情,不能叫你知道而已……”
而这话却仿佛安慰得不是地方了。长溯最烦听到这种话:“可是又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叫我知道、非得瞒着我的?……”他倏地抬眉,掀起的薄薄眼皮下竟有星点火红毕露。
对方似被他的郁气所吓到,一下子愣在当场。
见其反应,长溯忽然间清醒过来,对方说到底不过只是一个初初认识的、和他们进行地下交易的主顾,他今晚说的话有些太多了:“罢了,不说了。”
他同时有些自责:“如果吓到你了,我很抱歉。”
那人面具下眨了眨眼,摆摆手,笑道:“无妨无妨。”
这一次,这句“无妨”是该由他来说。
二人继续沿着林道往前走,长溯本以为,经过方才那一遭,这人会把他当成控制不住自己脾气的躁郁狂了。可谁知这白十三心大得很,没过一会儿,又兴致盎然凑来问:“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姓呢?”
既已如此,长溯没打算隐瞒,便如实相告。他说:“我和你还不太一样。我是被捡到的,我没有姓氏,只有我师尊给我取的一个名字——‘溯’,同时他说我是‘长’字辈的,便如此叫了。”
“长,溯……长溯……”说罢,这两个字便在白十六的嘴里煞有介事地咂摸环绕了好几圈。
须臾他忽地抬头,笑道:“我极喜欢‘溯’这个字。溯源探之,不忘本心,逆流行之,健勇坚毅。或许给你取名的那个人,也是用了他极多的心血,才取出来的这个字呢!”
许是被其笑容所感染,长溯也不禁微微弯起了唇角:“你说得对。”他点点头,摸摸自己的后脑勺,难得展现出点儿腼腆的孩子气,“我也很喜欢我的名字。”
这个白十六看不出来年纪,甚至连脸都看不见,但给长溯的感觉很神奇,似益友,又似长者,总之是一种很熟悉又很舒服的感觉,如同故人归。
穿过夜间漫长的高耸森林,又是一片浓雾,待长溯二人一脚踏出后,眼前竟是一片光绚目照,顷刻之间又换了天地。
突然扑面而来的光亮还让长溯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竟是天又亮了。
长溯这才想起,之前在外排队时,那小道童说酉时才关门,可进门之后,那密林山道明月高照,分明不是刚过酉时的样子,而眼前又天光大亮,显然这里头过的时间和外面不是同一个。
入目是方方正正的一处辽阔广场,广场正前方坐落着一座巍峨古朴的城楼,城楼左右立了不少一排排座位的观武台,呈半环之势将广场包围,再往远处便是不见边际的茫茫山岭。
广场上队列整齐地聚集着许多人,按照衣着不同,呈方块队形排列,是比他早审核金叶子、先一步到达此处的各门派弟子们。而目前正众弟子皆正面对那城楼,气氛安静。
在长溯带着白十六从后方踏入广场时,有不少弟子听闻动静纷纷侧目望来,仿佛一大堆人在等他一个。
被这架势关照得,长溯还不自觉脚下一顿。
而紧接着只听城楼上传来稚嫩的催促之声:“快些快些,就差你们,我们人就齐啦!”原是那一对小道童,站在城楼一层的空阁边上,甩着手中柳条,铁面无私地催道,“我们不是一起进门的么,你二人怎地如此之慢?腿长的还跑不过我俩腿短的么?”
长溯脸上羞得有些煞红,都怪他和那白十六聊得太投入了,确实耽搁了些时间。于是匆匆告了罪,连忙拉着白十六去找玉绡山方队。
潦草望了一圈,瞧见玉绡山一众人朝他俩又试图明显又试图克制的手臂挥舞,长溯二人猫着腰跑到广场最边缘的队伍。
长溯给了个略微奇怪不解的眼神,苗景就明白其何意,小声哀叹:“唉,大师兄,我们也想往中间位置靠靠啊,可那大门派一个个的,都眼高于天,鼻孔看人,气势逼人,我们实在是不敢对其锋芒,就到这边角旮旯了。”